沈啸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如同丧钟的余音,敲打在顾清影的心头。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危机感。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方才面对沈啸时那份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委屈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提醒着她刚才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那份药品运输路线图,此刻正像一个烧红的烙印,藏在侍女和子手中。必须立刻取回,或者……让它以另一种方式“消失”。
顾清影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她转向垂首肃立在一旁的和子,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和子,”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情急之下,塞给你的东西……”
和子抬起头,脸上带着属于侍女特有的恭顺与茫然,她摊开手心,露出那个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小纸团:“小姐,是这个吗?我不明白……”
顾清影走上前,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谨慎地再次确认房门已反锁,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她才伸出纤细的手指,拈起了那个纸团。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确认这正是那份要命的路线图。
她没有展开,而是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审视着和子的表情。那双眼睛里,有困惑,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对她这个“主人”的服从,暂时看不出更深层的怀疑或算计。
但这不够。沈啸既然能直接点出“顾清影”这个名字,说明他的调查已经触及了她的核心伪装。和子作为佐藤安插在她身边最近的人,难保不会在后续的严密调查中被撬开嘴巴,或者产生联想。这张纸留在和子记忆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电光石火间,一个冷酷而有效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舍车,才能保帅。
她需要牺牲掉一个“车”,来彻底转移沈啸的视线,稳固自己“竹内清影”的身份,同时,也要让这份情报以最安全、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传递出去。
顾清影脸上浮现出凝重和后怕,她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对和子道:“和子,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刚才沈站长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团。
和子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这……这是什么?很要紧吗?”
“是要命的东西。”顾清影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但不是我的命。是有人想借沈站长的手,陷害我,甚至……陷害佐藤将军!”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私通共党”的嫌疑,扭转为针对佐藤的政治阴谋。
和子果然被震慑住了,眼神里透出惊恐。涉及到佐藤将军,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那……那我们赶紧告诉将军……”和子急忙道。
“不,不能直接告诉将军。”顾清影打断她,语气果决,“我们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沈啸刚走,我们转头就去告状,反而显得心虚。而且,我们必须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将纸团重新塞回和子手中,动作坚定:“和子,你听着,现在能帮将军,能帮我们的人,只有你。”
“我?”和子茫然无措。
“对。”顾清影盯着她的眼睛,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立刻想办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这个纸团,送到极司菲尔路55号,街角第三个垃圾桶放进去之后,立刻离开,不要回头,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极司菲尔路55号附近,是军统一个不太重要的备用死信箱,近期几乎废弃。但同时,那条街也是中共地下党一个秘密联络点视野可及的范围。她无法直接联系陈默,只能赌一把,赌地下党的同志足够敏锐,能发现这个被“意外”投放的情报。即便他们发现不了,军统后续调查发现这个点被启用,也会将视线引向那个区域,混淆视听。
而让和子去送,一旦她被发现,佐藤会立刻得知沈啸在调查他“身边”的人,甚至利用他的侍女传递情报,这足以引爆佐藤的怒火,将水搅浑。和子作为执行者,她的证词会成为指向沈啸“构陷”的有力武器。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同时应对三方压力、并试图将情报送出的方法。
和子显然被这个任务吓到了,手微微颤抖:“小姐,我……我怕我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