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景因战船不够坚固,担心水战不利,于是下令加速行军,丙辰日,抵达江宁,让士兵们从陆路登陆,派遣薛安都率领精锐骑兵在淮河岸边炫耀兵力,同时写信给朝中大臣,向他们陈述逆顺之道。
刘劭加封吴兴太守、汝南人周峤为冠军将军。随王刘诞的檄文也传到了吴兴,周峤向来胆怯懦弱,犹豫不决、不知该服从哪一方;府司马丘珍孙杀死周峤,率领全郡响应刘诞。
戊午日,武陵王刘骏抵达南洲,前来归降的人络绎不绝;乙未日,军队驻扎在溧洲。刘骏从寻阳出发后就身患疾病,无法接见将领僚属,只有颜竣能出入他的卧室,将他抱在膝上,亲自照料饮食起居。病情多次危急,刘骏无力处理政务、听取禀报,所有事务都由颜竣独自决断。除了军政要务,颜竣还兼顾文书诏告、檄文撰写,接待远近前来联络的人员,早晚前往刘骏床前哭祭(模拟刘骏姿态),一切言行举止都如同出自刘骏本人。这样持续了数十天,就连船上的士兵也不知道武陵王身患重病。
癸亥日,柳元景暗中抵达新亭,依山修建营垒。刚刚归降的人都劝说柳元景迅速进军,柳元景说:“不能这样。道义上的优势难以仅凭其本身依靠,叛逆之徒会相互勾结支援,轻率进军而不加防备,只会激发敌人的斗志。”
柳元景的营垒还未修建完毕,刘劭的龙骧将军詹叔儿侦察到这一情况,就劝说刘劭出兵迎战,刘劭没有同意。甲子日,刘劭派萧斌统领步兵,褚湛之统领水军,与鲁秀、王罗汉、刘简之等人率领的一万名精锐士兵会合,攻打新亭营垒,刘劭亲自登上朱雀门督战。柳元景提前下令军中:“鼓声频繁容易导致士气衰落,呼喊过多容易使体力耗尽;只需衔枚静音、奋勇作战,一切听从我的鼓声指挥。”刘劭的将士贪图他许诺的重赏,都拼死作战。柳元景的军队水陆两面受敌,士气却更加高昂,他将麾下的勇士全部派出去交战,身边只留下几人传达军令。刘劭的军队即将攻破营垒时,鲁秀突然下令鸣金收兵,刘劭的部众仓促停止进攻。柳元景趁机打开营垒大门,擂鼓呐喊着发起反击,刘劭的军队大败,坠入淮河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刘劭又率领残余部众,亲自前来攻打营垒,柳元景再次将其击败,这次杀伤的敌军数量超过前一次,士兵们争相逃向死马涧,涧水都被尸体填满;刘劭亲手斩杀后退的士兵,也无法阻止溃逃之势。刘简之战死,萧斌身负重伤,刘劭仅孤身逃脱,逃回宫中。鲁秀、褚湛之、檀和之都向南投奔了义师。
丙寅日,武陵王刘骏抵达江宁。丁卯日,江夏王刘义恭单人匹马向南奔逃;刘劭杀死了刘义恭的十二个儿子。
此时,刘劭、刘濬忧愁急迫,无计可施,用御辇迎接蒋侯神像放入宫中,跪地磕头祈求保佑,封蒋侯为大司马、钟山王;封苏侯神为骠骑将军。刘劭任命刘濬为南徐州刺史,与南平王刘铄一同担任录尚书事。
戊辰日,武陵王刘骏的军队驻扎在新亭,大将军刘义恭上奏表劝刘骏登基称帝。散骑侍郎徐爱在宫殿中欺骗刘劭,说要亲自去追击刘义恭,随后便投奔了武陵王。当时武陵王的军府刚刚建立,不熟悉朝廷礼仪制度;徐爱向来精通这些事务,于是刘骏任命徐爱兼任太常丞,撰写即位仪式的相关礼仪章程。己巳日,武陵王刘骏正式即位称帝,大赦天下。文武官员都被赐爵一等,跟随从军的人赐爵二等。追改已故宋文帝的谥号为文皇帝,庙号太祖。任命大将军刘义恭为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州刺史。当天,刘劭也亲临殿前册封太子刘伟之,并大赦天下,只有刘骏、刘义恭、刘义宣、刘诞不在赦免之列。庚午日,任命南谯王刘义宣为中书监、丞相、录尚书六条事、扬州刺史,随王刘诞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臧质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沈庆之为领军将军,萧思话为尚书左仆射。壬申日,任命王僧达为右仆射,柳元景为侍中、左卫将军,宗悫为右卫将军,张畅为吏部尚书,刘延孙、颜竣一同担任侍中。
五月癸酉朔日,臧质率领两万雍州士兵抵达新亭。豫州刺史刘遵考派遣将领夏侯献之率领五千步兵骑兵驻扎在瓜步。
在此之前,世祖刘骏派遣宁朔将军顾彬之率领军队向东进发,接受随王刘诞的调度。刘诞派遣参军刘季之率领军队与顾彬之一同前往建康,自己则驻守在西陵,作为后续支援。刘劭派遣殿中将军燕钦等人率军抵御,双方在曲阿奔牛塘相遇,燕钦等人惨遭大败。刘劭于是沿着淮河设置栅栏防守,又挖开破岗、方山的堤坝,断绝东部义师的进军道路。当时京城的成年男子已经征召殆尽,刘劭便召集妇女服役。
甲戌日,鲁秀等人招募勇士攻打大航,成功攻克。王罗汉听闻朝廷大军已经渡过淮河,便立即放下武器投降,沿淮河两岸的军队依次溃散奔逃,兵器、仪仗、战鼓、伞盖等物资堆满了道路。当天夜里,刘劭关闭并防守六个城门,在城门内挖掘壕沟、设置栅栏;京城内人心惶惶、混乱不堪,丹阳尹尹弘等文武官员争相翻越城墙出城投降。刘劭在宫殿中焚烧了御辇和皇帝的礼服礼帽。萧斌向自己统领的军队下令,让他们全部放下武器,自己则从石头城打着白旗前来投降;世祖下诏在军营门口将萧斌斩首。刘濬劝说刘劭带着金银财宝逃入海中,刘劭因人心离散,最终没有成行。
乙亥日,辅国将军朱修之攻克东府。丙子日,各路大军攻克台城,分别从各个城门进入,在宫殿庭院中会合,擒获王正见,并将其斩首。张超之逃到合殿皇帝的御床旁,被士兵杀死,士兵们剖开他的肚子、挖出心脏,众将领将他的肉切成小块生吃。建平王等七位王侯号哭着走出宫城。刘劭凿穿西城墙,逃入武库的井中,被队副高禽擒获。刘劭问道:“天子在哪里?”高禽回答:“就在附近的新亭。”随后将刘劭押到殿前,臧质见到他后痛哭流涕,刘劭说:“我这样的人是天地所不容的,您为什么还要怜悯我?”又对臧质说:“能不能为我启奏陛下,请求将我流放到偏远之地?”臧质说:“陛下就在附近的航南,自然会有处置你的办法。”接着,士兵们将刘劭捆绑在马上,押送到军营门口。当时传国玉玺不知所踪,询问刘劭,刘劭说:“在严道育那里。”又派人去寻找,果然找到了。世祖下令在军营门口将刘劭及其四个儿子斩首。刘濬率领身边数十人挟持南平王刘铄向南逃走,在越城遇到江夏王刘义恭。刘濬下马问道:“南中郎(刘骏)现在在做什么?”刘义恭说:“陛下已经君临天下了。”刘濬又问:“我现在来归附,不算晚吧?”刘义恭说:“实在是太晚了,令人遗憾。”刘濬再问:“那么我还能保住性命吗?”刘义恭说:“可以前往陛下的行宫请罪。”刘濬说:“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能允许我担任一个官职,为朝廷效力?”刘义恭又说:“这就不好说了。”于是派人将刘濬捆绑起来,一同返回,在途中将他及其三个儿子斩首。刘劭、刘濬父子的首级都被悬挂在大航示众,尸体暴露在街市上。刘劭的妃子殷氏以及刘劭、刘濬的女儿、姬妾,都被赐死在狱中。刘劭居住的宫殿被挖成水池,灌满污水。殷氏临死前,对狱丞江恪说:“你们皇家骨肉相残,为什么要冤枉杀害无罪之人?”江恪说:“你被册封为皇后,这难道不是罪过吗?”殷氏说:“这只是暂时的,陛下原本打算立鹦鹉为皇后。”褚湛之向南投奔义师时,刘濬就已经与褚妃断绝关系,因此褚妃得以幸免。严道育、王鹦鹉都在京城的街市上被鞭笞而死,尸体被焚烧,骨灰被撒入江中。殷冲、尹弘、王罗汉以及淮南太守沈璞都被处死。
庚辰日,朝廷解除戒严。辛巳日,世祖前往东府,文武官员前来请罪,世祖下诏赦免了他们。甲申日,尊奉世祖的母亲路淑媛为皇太后。路太后是丹阳人。乙酉日,册立妃子王氏为皇后。王皇后的父亲王偃,是王导的玄孙。戊子日,任命柳元景为雍州刺史。辛卯日,追赠袁淑为太尉,谥号忠宪公;追赠徐湛之为司空,谥号忠烈公;追赠江湛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简公;追赠王僧绰为金紫光禄大夫,谥号简侯。壬辰日,任命太尉刘义恭为扬、南徐二州刺史,晋升为太傅,兼任大司马。
当初,刘劭任命尚书令何尚之为司空、领尚书令,何尚之的儿子征北长史何偃为侍中,父子二人一同身居要职。等到刘劭失败,何尚之身边的人都四散逃走,何尚之亲自清洗自己的办公场所。殷冲等人被诛杀后,人们都为何尚之父子感到寒心。世祖因何尚之、何偃向来有良好的声誉,而且在刘劭朝中凭借智慧周旋应酬,时常能帮助他人脱身,因此特意赦免了他们,重新任命何尚之为尚书令,何偃为大司马长史,待遇与之前没有差别。
甲午日,世祖拜谒初宁陵、长宁陵。追赠卜天与为益州刺史,谥号壮侯,让他与袁淑等四家,长期享受朝廷供给的俸禄。张泓之等人分别被追赠为郡守。戊戌日,任命南平王刘铄为司空,建平王刘宏为尚书左仆射,萧思话为中书令、丹阳尹。六月丙午日,世祖返回皇宫。
当初,世祖讨伐西阳蛮时,臧质派遣柳元景率领军队与他会合。等到臧质起兵,想要尊奉南谯王刘义宣为君主,暗中派遣使者让柳元景率领所部向西返回,柳元景当即把臧质的书信呈交给世祖,并对臧质的使者说:“臧冠军(臧质)大概还不知道殿下已经举起义旗。如今正应当讨伐叛逆,不能向西返回。”臧质因此怨恨柳元景。后来柳元景被任命为雍州刺史,臧质担心他会成为荆州、江州的后患,于是建议世祖,柳元景是得力干将,不应派往偏远之地。世祖难以违背臧质的意见,戊申日,改任柳元景为护军将军,兼任石头城戍守事务。
己酉日,任命司州刺史鲁爽为南豫州刺史。庚戌日,任命卫军司马徐遗宝为兖州刺史。
庚申日,世祖下诏命令有关部门论功行赏,封颜竣等人为公、侯。
辛未日,改封南谯王刘义宣为南郡王,随王刘诞为竟陵王,册立刘义宣的次子宜阳侯刘恺为南谯王。
闰月壬申日,任命领军将军沈庆之为南兖州刺史,镇守盱眙。癸酉日,任命柳元景为领军将军。
乙亥日,北魏太皇太后赫连氏去世。
丞相刘义宣坚决推辞在朝廷内任职以及儿子刘恺的王爵。甲午日,世祖改任刘义宣为荆、湘二州刺史,刘恺为宜阳县王,刘义宣的将领僚属以下人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和晋升。任命竟陵王刘诞为扬州刺史。
秋季七月辛丑朔日,发生日食。甲寅日,世祖下诏征求直言进谏。辛酉日,下诏撤销细作署以及尚方署中负责雕刻纹饰、涂饰彩绘的工序;禁止皇亲国戚争相谋取利益。
中军录事参军周朗上奏疏,认为:“体内有毒瘤,必须先割除不紧急但有害的部分。历下、泗水之间的地区,不值得派兵戍守。议事的人必定认为胡人已经衰弱,不必回避,却不知道我们自身的问题比胡人还要严重。如今空守孤城,只是白白耗费财物和民力。如果胡虏派出三千轻骑兵,交替出入边境,春天来破坏麦田,秋天来侵占禾苗,水陆运输就会被彻底断绝;胡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边境陷入困境,不出两年,士兵离散、百姓逃亡,后果很快就会到来。现在的人都知道不能用羊去追狼、用螃蟹去捕老鼠,却让装备沉重的战车和体弱的士兵去追击精锐强悍的胡虏,显然无法成功。此外,三年守丧是天下通行的丧礼制度;汉朝规定大臣可以缩短守丧期限是可行的,但要求子女简化丧礼则会导致礼崩乐坏。凡是法令与古代不同且违背人情的,就没有人能够顺从;至于那些违背礼仪却能让自身安逸的做法,人们必然会急切地奉行。如今陛下以大孝奠定基业,应当纠正这种谬误。再者,整个天下都在侍奉一位君主,还担心供应不足吗?一个人身上佩戴的金银珠宝,用不了一百两,一年穿的华美衣服,也不过几套;却一定要收集珍宝装满匣子,积攒衣物堆满竹箱,眼睛难道能经常看到,身体难道能时常穿戴吗?这不过是让匣子带着珍宝、竹箱穿着衣服罢了,这是多么严重的浪费,多么浅薄的迷惑啊!而且虽然撤销了细作署的部分工序,想要倡导节俭,但市面上制作的华丽怪异之物,很快就会流传到民间。这样做,只是转移了奢侈的源头,并非真正停止了奢侈。平民百姓的生活制度日益奢侈,看到车马无法分辨贵贱,看到冠服无法知晓尊卑。尚方署现在制作一件物品,百姓很快就会觊觎效仿;宫中早上制定一种服饰样式,民间晚上就会裁剪学习。奢侈华丽的根源,其实始于皇宫内部。另外,设置官职应当根据事务需要来设立,根据人员能力来任命。王侯的才能还不足以胜任政务的,不应强迫他们做官。况且皇帝的儿子即便没有官职,谁会认为他们低贱呢?只需精心为他们挑选宾友和正直贤良的人才辅佐即可,何必一定要设置长史、参军、别驾从事等官职,才算尊贵呢!还有,世俗之人喜欢用诋毁来埋没他人,却不知道考察被诋毁的原因;用赞誉来提拔他人,却不知道揣测被赞誉的缘由。如果诋毁者都是鄙陋之人,那么就应当提拔被诋毁的人;如果赞誉者都是平庸之辈,那么就应当贬退被赞誉的人。这样一来,诋毁和赞誉就不会虚妄不实,善恶就能分明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时代没有上书言事的人,没有哪个时期没有下达的诏令。然而太平盛世从未到来,昏乱危亡却接连不断,为什么呢?因为诏令的本质并不实在。”奏疏呈上后,违背了世祖的心意,周朗主动辞职离去。周朗是周峤的弟弟。
侍中谢庄上奏说:“陛下下诏说:‘皇亲国戚争相谋取利益,全部禁止。’这实在符合百姓的愿望。如果有人违反诏令,就应当依法制裁纠察;如果废弃法令而施加恩惠,就会导致诏令颁布后言行不一。臣认为,那些身居高位、享受俸禄的大臣,尤其不应该与百姓争夺利益。不知道这条规定能否纳入此次诏令之中?”谢庄是谢弘微的儿子。
世祖多次更改宋文帝时期的制度,郡县官员的任期改为三年为一任,南朝宋的良好政绩,从此开始衰落。
乙丑日,北魏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因谋反罪被治罪,拓跋仁在长安被赐死,闾若文被斩首。
南平穆王刘铄向来凭借才能自负,心中轻视世祖;又曾被太子刘劭重用,是最晚出城投降的宗室王。世祖暗中派人毒死了他,己巳日,刘铄去世,追赠司徒,谥号为“穆”(暗含商臣弑父之意,讽刺其品行)。
南海太守萧简占据广州谋反。萧简是萧斌的弟弟。世祖下诏命令新任南海太守南昌人邓琬、始兴太守沈法系率军讨伐。沈法系是沈庆之的堂弟。萧简欺骗部下说:“朝廷派来的军队是叛贼刘劭派遣的。”部下们相信了他的话,为他坚守广州城。邓琬先抵达广州,只修筑了一条攻城道路;沈法系赶到后说:“应当四面同时进攻;如果只攻打一条道路,什么时候才能攻克!”邓琬不听从。沈法系说:“我再给你五十天时间。”五十天过后仍然没有攻克,邓琬才听从了沈法系的建议。八路军队同时攻城,一天就攻破了广州城。九月丁卯日,斩杀萧简,广州平定。沈法系封存府库,交给邓琬后返回。
冬季十一月丙午日,任命左军将军鲁秀为司州刺史。
辛酉日,北魏皇帝前往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日,因即将册立东宫太子,世祖下令撤销太子率更令等官职,中庶子等官职的人数各减少原有编制的一半。
甲午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