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李静姝体内……也有那东西?”玄真子喃喃自语,指尖拂过锦帕上的血渍,“当年林夏的母亲,就是因为被‘蛇蛊’附身,才会发狂。若李静姝也中了蛇蛊,那她颈侧的疤痕……”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默——陈默此刻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含糊地喊着“母亲”“姐姐”。玄真子心中一沉,林夏和李静姝的亲缘关系,再加上蛇蛊的线索,这背后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道长!”门外突然传来黑衣人的低喝,“有动静!是影卫!”
玄真子脸色一变,迅速将锦帕收好,又给陈默和林夏盖上毯子:“你们带着他们从后门走,去归墟观的密室,我来拦住他们!”
“可是道长,您一个人……”黑衣人担忧地说。
“放心,我还能应付。”玄真子拿起墙角的桃木剑,眼神坚定,“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让他们落到李静姝手里。陈默的破妄瞳,是解开‘巢’的关键,也是唯一能对抗蛇蛊的力量!”
黑衣人不再多言,扛起陈默,托着林夏从后门消失在夜色中。玄真子整理了一下道袍,走到庙门前,推开庙门——月光下,十几个穿玄色衣袍的影卫正站在不远处,腰间的铜铃轻轻晃动,为首的正是影卫统领赵擎。
“玄真道长,别来无恙。”赵擎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光映着他冰冷的眼神,“殿下要的人,还请道长交出来。”
“李静姝的蛇蛊快控制不住了吧?”玄真子冷笑一声,桃木剑直指赵擎,“她以为用魇妖香激活林夏的妖纹,就能引出龙骸的力量,却不知蛇蛊一旦反噬,她自己也会变成怪物。赵统领,你跟着这样的主子,就不怕有一天被她当成祭品吗?”
赵擎脸色微变,却依旧咬牙道:“道长休要胡说!今日若不交人,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就试试!”玄真子纵身跃起,桃木剑带着纯阳真气,直刺赵擎面门。影卫们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破败的山神庙。
与此同时,黑衣人已带着陈默和林夏来到荒林深处的一条密道前。密道入口隐藏在一棵老槐树的树根下,掀开伪装的杂草,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这条密道能直通归墟观。”黑衣人点燃一支火把,率先走进密道,“陈默体内的毒还没解,林夏的妖纹也随时可能暴动,我们必须尽快赶到观里。”
密道内狭窄潮湿,墙壁上布满了青苔,火把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水流声——密道尽头,竟是一条地下暗河。
“过了这条河,就是归墟观的密室了。”黑衣人放下陈默和林夏,从怀中取出一艘小木船,“我们快上船,这暗河里有‘水蜮’,不能停留太久。”
小木船刚划到河中央,陈默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右眼通红,破妄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芒,视线死死盯着水下——只见黑暗的河水里,无数条细长的黑影正快速向小船游来,那是水蜮的触手!
“小心水下!”陈默沙哑地喊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毒素和反噬带来的剧痛逼得再次倒下。
黑衣人反应极快,从怀中摸出一把硫磺粉,撒向水面。硫磺粉遇水发出“滋滋”的声响,水下的黑影瞬间退去。
“你醒了?”黑衣人惊喜地看着陈默,“我们正在去归墟观的路上,玄真道长会治好你和你母亲的。”
陈默喘着气,眼神迷茫地看着黑衣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我们是玄真道长的弟子,奉道长之命,一直在暗中保护你母亲。”黑衣人一边划船,一边说道,“李静姝的目标不仅仅是龙骸,还有你——你的破妄瞳,能看到‘巢’的本质,也能解开蛇蛊的诅咒。她抓你母亲,就是为了逼你动用破妄瞳,帮她完成‘塑巢’的最后一步。”
陈默心中一震,想起李静姝颈侧的疤痕和那诡异的蛇吻伤口,还有她喊母亲的那声“姐姐”——所有的碎片在此刻再次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他胆寒的真相。
“李静姝……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陈默声音颤抖地问。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当年林夏的母亲被李静姝的母亲陷害,林夏才会被迫逃离皇宫。而李静姝的母亲,就是当年给林夏母亲下蛇蛊的人……”
话音未落,小木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水下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船底被什么东西顶得老高——是一条体型巨大的水蜮,正用触手缠绕着小船!
“抓紧了!”黑衣人大喊,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触手砍去。陈默强忍剧痛,右眼的破妄瞳再次亮起,他看到水蜮的头部有一个白色的弱点——那是水蜮的心脏!
“攻击它的头部!白色的地方!”陈默大喊着,指向水蜮的要害。
黑衣人立刻调转刀头,狠狠刺向水蜮的头部。水蜮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触手猛地松开,沉入水下。小木船失去支撑,瞬间倾斜,陈默和林夏双双落入水中。
“陈默!”黑衣人急忙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了陈默的衣袖。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林夏的脚踝,将她往黑暗的河底拖去——是另一条水蜮!
“母亲!”陈默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黑衣人的手,却被毒素和冰冷的河水冻得浑身僵硬。
黑衣人咬牙,一边拉住陈默,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后射向空中。红色的信号弹在黑暗中炸开,照亮了整个暗河——河底,无数条水蜮正朝着他们游来,而林夏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萧蔷推开贤妃旧居的雕花木门时,积雪压断了檐角冰棱。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起梁上寒鸦,扑棱棱掠过窗外漫天飞雪,将她的影子投在褪色的《璇玑图》上——那是贤妃生前最爱的蜀锦,如今已被虫蛀出几个破洞。
檀木匣在妆奁最底层,金锁早已锈蚀。萧蔷用发簪撬动时,铁锈簌簌掉落,露出匣盖上的饕餮纹——与星陨阁刺客的面具纹路完全吻合。匣中半块梅花纹琉璃突然发出幽光,映出她肩头的印记在雪地上投下五瓣阴影。
蔷儿...琉璃内侧的朱砂字迹突然渗出鲜血,吾儿切记,梅花纹乃巫族圣女印记。若遇星陨阁刺客,可用此琉璃...
血书在她掌心自燃,灰烬却悬浮在空中,凝成星陨阁地牢的幻象。萧蔷看见尚宫局掌药司陈玉娘被九根青铜锁链锁在八卦柱上,她的素纱襌衣已被蓝血浸透,肩头梅花印记随呼吸明灭,与萧蔷的位置分毫不差。
母亲...萧蔷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突厥文《千金方》。书页间飘落的突厥狼头图腾突然燃烧,在雪地上映出陈玉娘被星陨阁阁主李静姝注射蛊毒的画面。
陈玉娘...是我的生母?萧蔷的指甲陷入掌心。地牢幻象突然扭曲,她看见李静姝将萧蔷的生辰八字刻在青铜鼎上,鼎中沸腾的药汤里漂浮着贤妃的凤凰血玉瓶。
李静姝!萧蔷怒吼,手中琉璃突然碎裂。碎片刺入心口的瞬间,《璇玑图》中的字渗出鲜血,在雪地上凝成李静姝的模样。她的墨色宫装绣着九头凤凰,每只凤凰口中衔着半块梅花纹琉璃。
萧蔷,李静姝的虚影轻笑,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你不过是我与陈玉娘共同孕育的凤凰容器
窗外传来冰棱断裂的脆响。萧蔷的梅花印记突然发烫,在雪地上投射出尚宫局炼丹密室的全貌——陈玉娘正在用自己的蓝血浇灌青铜鼎,鼎中漂浮着萧蔷的婴儿襁褓,襁褓里裹着半块梅花纹琉璃。
原来...萧蔷苦笑,我从出生起,就是她们操控龙骸的钥匙。
她的琉璃碎片突然发出龙吟,在雪地上刻出一行小字:凤凰血需至亲之血温养,每月初一子时,用你的血浇灌梧桐井。
萧蔷抬头望向窗外,贤妃旧居的梧桐树上,九只乌鸦突然齐声啼叫。它们的眼睛泛着血光,爪间抓着半块与萧蔷相同的梅花纹琉璃.
萧蔷指尖触到心口嵌入的琉璃碎片,那冰凉的刺痛竟让她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明。雪光透过破窗,映着地上由灰烬凝成的地牢幻象——陈玉娘肩头的梅花印记仍在明灭,与她自己的灼痛同频共振。
“至亲之血……”她喃喃念着雪地上的字迹,忽然拔出簪子划破手腕。鲜血滴在琉璃碎片上,那些锋利的边缘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吸收着她的血,颜色由幽蓝转为暗红。
血珠顺着碎片纹路流淌,在雪地上蜿蜒出一幅微缩的皇城舆图。图中星陨阁的位置赫然亮起一点金芒,与贤妃旧居的梧桐井由一道血线相连。
“原来如此。”萧蔷低笑,眼底泛起与年龄不符的冷厉。她撕下《璇玑图》一角,将染血的琉璃碎片包裹其中。当绢帛触及碎片时,上面那些被虫蛀的破洞突然流转起金光,显露出隐藏的巫族密文——正是每月初一子时祭祀梧桐井的完整咒诀。
梁上寒鸦突然凄厉长鸣。萧蔷抬头,看见九只乌鸦的眼珠同时转向北方——那是星陨阁的方向。它们爪间的琉璃碎片开始发烫,在积雪的檐角烙下焦黑的梅花印记。
“李静姝在召唤了。”萧蔷握紧手中的包裹,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最后看了眼贤妃的妆奁,那饕餮纹的檀木匣突然自行闭合,锁扣处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
她头也不回地踏入风雪。
旧居外的梧桐林在狂风中嘶吼,积雪簌簌落下,露出树干上深深的刻痕——每道刻痕都是一句巫族祷文,与她记忆中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旋律重合。当她走到林间那口荒废的梧桐井边时,怀中的琉璃突然发出蜂鸣。
井口的积雪无风自动,缓缓旋出一个漩涡。幽深的井水里浮起细碎的金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萧蔷将染血的手按在井沿青石上,石面立刻显现出北斗七星的刻印,天枢位正好对应她心口的琉璃碎片。
“以血为契,以身为器……”她念出井壁浮现的咒文,肩头的梅花印记骤然发烫。井水开始沸腾,水汽中浮现出陈玉娘模糊的身影——她正用青铜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蓝血注入一个刻满梅花的玉瓮。
“蔷儿,快走!”幻象中的陈玉娘突然抬头,目光穿透时空与萧蔷相遇,“李静姝要用你的血完成‘凤凰涅盘’……”
话音未落,井水轰然炸开!一条水桶粗的黑色触手破水而出,直取萧蔷心口——那触手上布满吸盘,每个吸盘里都嵌着半块梅花纹琉璃!
萧蔷疾退的同时扯开包裹,《璇玑图》碎片迎风展开,上面的巫文发出刺目金光。触手撞上金光,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嘶响。吸盘里的琉璃碎片纷纷脱落,在雪地上拼成一个完整的梅花图腾。
“母亲……”萧蔷看着图腾中央浮现的陈玉娘虚影,终于明白这口井不仅是祭祀之地,更是囚禁生母魂魄的牢笼。
远处传来宫卫的呼喝声,火把的光亮正在逼近梧桐林。萧蔷咬破舌尖,将一口心血喷在梅花图腾上。
“今日,我要带您回家。”
她拔出心口的琉璃碎片,狠狠扎进图腾中央。鲜血浸透的瞬间,整片梧桐林的积雪轰然扬起,在空中凝成无数冰晶梅花。
那妙高台本是定慧寺前朝高僧观江悟道的石台,如今被酒家巧借地势,搭起悬空竹廊。八张黑漆酒案错落摆在虬松怪柏之间,廊柱上缠着新采的葛藤,开着淡紫小花。
店家伙计抬来的松木食盒还沾着山露,揭开时热气蒸腾。头一道便是镇江看家菜水晶肴肉,肉冻颤巍巍映着江天暮色;第二道是现钓的刀鱼清蒸,银鳞未褪,摆成跃龙门之势。酒是丹徒封缸酒,倒在越窑青瓷盏里,澄黄如琥珀。
陈默临窗而坐,江风鼓荡着他玄镜司的青袍。从这个角度望去,大江如一条白练自天边倾泻,焦山恰似青螺浮在浪间。北岸瓜洲渡的棹歌隐约可闻,南岸润州城郭笼在春暮烟霭里,瓦舍参差如叠棋局。
“那年追查私盐案,便在对面象山脚下截住七艘艨艟。”李静姝指向江南某处。她今日未着官服,藕荷色襦裙被江风吹得紧贴身形,腰间蹀躞带却仍挂着玄镜司铜符。
忽见江心掠过三艘赤马舟,船头赤旗迎风猎猎。萧蔷扶栏起身:“是扬州节度使的巡江快艇,这个时辰出现...”
话未说完,妙高台突然微微震颤。石缝间滚落些许碎岩,酒盏中的酒液荡出环纹。陈默俯身察看,见台下悬崖的藤蔓间闪过几片玄甲——竟有官兵借绳索攀在绝壁!
掌柜赔笑过来添酒:“诸位客官莫惊,是节度使大人在演习水战。”他收碗的手势却暗藏玄机,五指蜷曲如鹰爪——正是三日前在听音阁暗河见过的水蜮图腾!
李静姝的酒杯忽然裂开细缝。她借着斟酒动作,将残酒泼向廊柱阴影。酒液触及之处,青苔瞬间枯黄,露出藏在苔下的篆文——赫然是相柳祭祀的咒语!
“好个江山如画。”陈默朗声大笑,袖中赤鳞匕首已滑至掌心。江风突然转向,将焦山寺的晚钟声揉碎在浪涛里。
陈默笑声未落,妙高台四面的竹帘哗啦落下。方才还在布菜的伙计们袖中寒光一闪,竟是从食盒夹层抽出细刃软剑!江风突然裹挟着腥甜气息——檐角悬挂的葛藤花苞齐齐绽开,喷出淡紫色毒雾。
“闭息!”李静姝旋身踢翻酒案,肴肉汤汁泼在竹帘上顿时蚀出窟窿。她腕间铜符突然发烫,在雾气中映出周围潜行的人影——那些攀岩的玄甲兵竟已倒悬在屋檐下,弩箭的寒光正对三人后心。
萧蔷突然将琉璃碎片按在眉心。碎片吸收暮光后激射出虹彩,毒雾触及虹彩竟凝成冰晶簌簌坠落。她染血的指尖划过栏杆,那些隐藏的相柳咒文仿佛被灼伤般卷曲发黑。
江面传来破浪之声。那三艘赤马舟突然调转船头,船身木板翻转露出拍竿,竟是改装过的战船!首船甲板上立着个披暗金斗篷的身影,左手戴着银丝编织的手套——手套下隐约可见蛇吻伤痕正在渗血。
“李静姝——”斗篷人掀开风帽,露出与长公主七分相似的面容,“或者说,我该称你为偷走相柳之力的叛徒?”
陈默的赤鳞匕首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刀柄鳞片层层倒竖,映出斗篷人身后翻涌的黑气——那黑气中浮沉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最清晰的赫然是林夏!
“二姑姑...”李静姝声音发颤,玄镜司铜符应声碎裂。碎铜在虹光中重组,拼成枚刻着“监”字的玉牌——正是先帝赐予暗察使的令牌!
斗篷人厉笑挥手,赤马舟上的拍竿同时发射。却不是攻击妙高台,而是重重砸向江面!波涛炸裂处,浑浊的江水中浮起巨大阴影,九条蛇颈破浪而出,每只蛇头都衔着块燃烧的梅花琉璃。
“看啊萧蔷!”斗篷人张开双臂,“这才是你血脉里真正的力量——”
萧蔷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心口的琉璃碎片迸裂,涌出的鲜血化作赤链缠上蛇颈。江北岸的润州城在震荡中亮起无数火把,焦山寺钟声狂响如惊雷。
陈默在摇晃的竹廊中握住赤鳞匕首。当刀锋完全出鞘的刹那,他看见斗篷人银手套下的蛇吻伤痕里,钻出了半片与林夏肩头一模一样的妖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