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柱僵在原地,手里攥着空盒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那是他熬了三个多月的心血,是他跟雪娥的婚事指望,如今全没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板车,想起沈母红着眼眶递给他布包的模样,想起雪娥期待的眼神,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风吹过林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傻,又像是在替他惋惜——这趟满怀期待的娶亲路,竟成了一场空欢喜。
沈玉柱攥着空盒子在茶馆外愣了半晌,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在他裤脚上,像在提醒他这不是梦。他想起赵雪娥昨日托人带话,说已把绣好的鸳鸯枕套收进红箱,想起赵母笑着说“等你来了,咱就蒸喜糕”,鼻尖一酸,却没敢掉眼泪——他不能就这么回去,更不能让赵家觉得他是故意骗婚。
咬了咬牙,沈玉柱拉起空板车,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往周庄走。路上遇到赶驴车的王老伯,见他脸色惨白,板车空着,便问:“玉柱,你这聘礼咋没了?不是去娶亲吗?”
沈玉柱把被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王老伯气得拍大腿:“那苏半城就是个黑心肝!去年还骗了邻村李小子的棉花钱!你别慌,赵家人都是实在人,咱跟他们说清楚,总有办法!”
王老伯把他捎到赵家门口,沈玉柱站在篱笆外,手在青布短褂上蹭了又蹭,才敢喊:“赵叔、赵婶,我来了。”
开门的是赵雪娥,她穿着新做的浅粉襦裙,头发梳得整齐,见沈玉柱空着手,板车也空着,眼神愣了愣,却没问,只拉着他的手往里走:“爹、娘,玉柱来了。”
赵母端着喜糕从灶房出来,见此情景,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聘礼呢?你说的绸缎、镯子呢?”
沈玉柱“扑通”一声跪下,把被骗的经过说了,从渡口遇苏半城,到林子丢聘礼,连贴身的玉佩没了也没瞒。他低着头,声音发颤:“赵叔、赵婶,是我傻,被人骗了,对不起雪娥。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再卖橄榄苗,攒够聘礼,就算熬到冬天,我也会来娶雪娥。”
赵父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没说话。赵母气得抹眼泪:“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实诚?那是你熬了三个多月的钱啊!”
“娘!”赵雪娥突然开口,她蹲下来扶起沈玉柱,指尖擦去他眼角的泪,“玉柱没做错,他没骗咱们。聘礼没了可以再攒,可要是他因为怕咱们生气跑了,那才真让人心寒。”她转头看向赵父赵母,“爹、娘,我相信玉柱,他卖橄榄苗能挣第一份钱,就能挣第二份。咱们先把婚事缓一缓,等他攒够聘礼,我再嫁。”
赵父掐了烟,点了点头:“雪娥说得对。玉柱,你是个老实人,这点咱信你。但苏半城不能就这么算了,明日我跟你去县衙报案,就算要不回聘礼,也得让他不能再骗别人。”
第二日,赵父陪着沈玉柱去了县衙。县官听了案情,拍了惊堂木:“这苏半城在苏州、周庄一带骗了不少人,早就有人告他了!正好上个月府里下了文书,要查这类欺民的富豪,我这就派人去苏州拿他!”
没等县衙的人出发,三日后,竟传来苏半城被抓的消息——他骗了邻县张大户的绸缎,被张大户带着家丁堵在当铺,扭送到了官府,从他的货栈里,不仅搜出了沈玉柱的玉佩、绸缎,还有其他被他骗走的财物。
县官把聘礼还给沈玉柱时,还额外罚了苏半城五十两银子,说:“这银子给你,算补偿你跑断的布鞋,也让你再买些橄榄苗,好好过日子。”
沈玉柱拿着失而复得的聘礼,又得了补偿,心里又喜又愧。他去赵家时,特意多带了两筐新摘的橄榄,还有用罚银买的布料:“赵叔、赵婶,雪娥,聘礼找回来了,我还能再多种些橄榄苗,以后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赵母笑着接过布料:“傻孩子,只要你跟雪娥好好的,比啥都强。”赵雪娥站在一旁,看着沈玉柱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也忍不住笑了——那趟被算计的娶亲路,虽走得波折,却让她更确定,沈玉柱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秋末时,沈玉柱的橄榄苗又卖了好价钱,他风风光光地用红轿娶了赵雪娥。拜堂时,沈母摸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眼泪掉了下来,却笑得格外开心:“这下好了,咱玉柱和雪娥,总算能好好过日子了。”
婚后,沈玉柱和赵雪娥一起打理橄榄园,还教村里人种橄榄,沈家村的橄榄苗渐渐出了名,连苏州的商户都来订购。有人问沈玉柱,当初被骗时怕不怕,他总是笑着说:“怕,但我知道,只要老实做人、肯干,就算遇到坎儿,也总能过去。”
秋收的太阳暖烘烘的,沈家村外的红薯地泛着油绿,红薯藤爬得满地都是,叶尖还沾着晨露。沈玉柱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赵雪娥提着竹篮跟在后面,竹篮里还放着个粗瓷水壶——自打进了秋,橄榄园的活计告一段落,家里种的两亩红薯也该收了,沈母说“新媳妇得尝尝自家种的红薯,甜得能当糖吃”,一早就让两人下地。
“玉柱,这红薯藤咋看着比去年旺?”赵雪娥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肥厚的藤叶,浅蓝襦裙的裙摆沾了点泥土也不在意。她自小在周庄长大,家里种的多是水稻,刨红薯还是头一回,眼里满是新鲜。
沈玉柱放下锄头,笑着蹲下来教她:“去年咱给地里施了橄榄榨油剩下的渣,肥力足,你看这藤茎粗的,底下红薯肯定不小。刨的时候得离藤根远些,一锄头下去别太用力,不然容易把红薯劈成两半。”说着,他举起锄头,对准一株红薯藤旁的土,“咚”地一声挖下去,再轻轻一撬,红皮的红薯就露了出来,还带着泥土的潮气,足有小臂粗。
赵雪娥看得眼亮,也拿起小一点的锄头,学着沈玉柱的样子找了株藤。第一次下锄没掌握好力道,锄头偏了,只勾出小半块红薯皮。她吐了吐舌头,沈玉柱赶紧过来帮她调整姿势:“手腕再稳些,看着藤根的方向,对,就这样……”
两人配合着,没一会儿就刨出小半篮红薯。赵雪娥额角沁出细汗,沈玉柱放下锄头,从竹篮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歇会儿再刨,别累着。”又从怀里掏出块芝麻糕——还是娶亲时剩下的,他一直记得雪娥爱吃,“垫垫肚子,这糕还软着。”
正歇着,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沈母提着食盒来了,身后还跟着赵父赵母。“娘,您咋来了?”沈玉柱赶紧起身迎上去。沈母打开食盒,里面是刚蒸好的玉米饼和咸菜:“怕你们饿,给你们送点吃的,你岳父岳母也想过来看看咱家的红薯地。”
赵母看着满地的红薯,笑着说:“还是你家玉柱会种地,这红薯长得真好,比咱周庄种的还大。”赵父蹲下来拿起一个红薯,掂量了掂量:“今年收成好,除了留着自己吃,还能晒些红薯干,冬天给孩子们当零嘴。”
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玉米饼,沈母给赵雪娥夹了块咸菜:“雪娥啊,这红薯刨回去,咱蒸着吃、煮着吃,还能熬红薯粥,你要是爱吃甜的,咱就蒸红薯丸子,撒上芝麻,香得很。”
赵雪娥点点头,咬了口玉米饼:“娘做的肯定好吃,回头我也学着做,给爹和娘送些去。”
吃完东西,几人一起动手,效率快了不少。赵父力气大,一锄头下去就能撬出两三颗红薯;赵母和沈母负责把红薯上的泥土拍掉,放进竹篮;沈玉柱和赵雪娥则收拾红薯藤,留着晒干了当柴烧。日头偏西时,两亩红薯竟刨完了,装了满满三竹篮,还有几个特别大的,沈玉柱特意用草绳捆着,说要给雪娥当“稀罕物”。
往家走时,沈玉柱拉着板车,上面放着竹篮,赵雪娥和沈母、赵母坐在车边,赵父跟在旁边,几人有说有笑。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田埂上,红薯的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得老远。
晚饭时,沈母蒸了一大锅红薯,还熬了红薯粥。红皮的红薯剥了皮,露出金黄的瓤,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赵雪娥吃得眉眼弯弯,沈玉柱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满是踏实——从卖橄榄苗攒聘礼,到被骗又找回,再到如今一家人围着吃红薯,日子虽不富裕,却满是烟火气,这就是他想要的好日子。
沈母看着眼前的景象,笑着说:“明年咱再多种两亩红薯,再种些白菜萝卜,冬天就不愁吃的了。”赵父点点头:“往后咱两家多走动,等橄榄熟了,咱一起去摘,榨了油给孩子们吃。”
灯光下,一家人的笑声飘出窗外,落在沈家村的夜色里,温柔又安稳。
赵家五姐妹:霜降暖灶话家常
霜降前后,周庄的风就带了些凉,赵家老宅的枣树上,最后几片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赵霜禾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篮里装着沈玉柱刚晒好的红薯干,还有一小罐橄榄油——自打进了秋,橄榄园收了果,沈母就催着她回娘家看看,说“你大姐肯定又在念叨你了”。
刚进院,就听见灶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大姐赵麦秋在洗白菜。大姐比霜禾大十岁,常年穿件靛蓝布衫,袖口总挽到小臂,手上沾着面碱的白印子,见霜禾进来,手里的菜都没放下,笑着迎上来:“可算来了!你二姐一早就说‘霜禾今日准到’,还特意给你侄女绣了块新肚兜。”
说话间,西屋传来“嗡嗡”的纺车声,二姐赵锦书端着个木托盘走出来。她穿件浅青布裙,发间别着支银簪,托盘上放着刚绣好的肚兜,粉布面上绣着只胖娃娃抱鲤鱼,针脚细得像发丝:“霜禾快坐,刚煮的枣茶还热着。你上次说橄榄园缺个装果的竹筐,我让你姐夫编了两个,一会儿你带回去。”
霜禾刚接过枣茶,院门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三姐赵荞穗扛着锄头跑进来,粗布短褂沾了层泥,却笑得一脸亮堂:“小妹回来啦!我刚在村西头刨了些萝卜,想着给娘熬萝卜汤,正好你来了一起喝!”三姐是家里最泼辣的,常年跟着姐夫下地,力气比寻常汉子还大,却最疼几个妹妹,当年霜禾聘礼被骗,她第一个要去苏州找苏半城算账。
“三姐慢点,别摔着!”四姐赵书晚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卷旧书,穿件月白长衫,是姐妹里唯一识文断字的。她早年被镇上的先生看中,教过几年书,后来为了照顾年迈的爹娘,回了周庄,如今常给村里的孩子启蒙:“霜禾,你上次托我找的《农桑辑要》找到了,里面有橄榄嫁接的法子,你带回去给玉柱看看,说不定能让橄榄长得更好。”
娘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个暖手炉,拉着霜禾的手往炕边坐:“玉柱近来还好?橄榄苗卖得咋样?上次你说他熬了好几夜选苗,可别累坏了身子。”
“娘放心,玉柱好着呢,”霜禾笑着把红薯干递过去,“这是他晒的,说娘爱吃甜的,特意多放了些糖。橄榄苗今年卖得好,苏州的商户还来订了明年的货,玉柱说等忙完这阵,就陪我来给娘和姐姐们磕头。”
大姐在灶房忙活,二姐帮着把红薯干装进瓷罐,三姐去井边洗萝卜,四姐则教霜禾的侄女认“禾”“荞”“书”这些字——都是姐妹几个名字里的字,侄女学得认真,小手指着“霜”字问:“四姨,这个字是不是姑姑的名字呀?”惹得满屋子人都笑了。
晌午吃饭时,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熬得软糯的萝卜汤、蒸得喷香的红薯、还有大姐拿手的白菜猪肉馅饺子,二姐还特意给霜禾盛了碗枣泥粥:“你身子弱,多喝点补补。你上次说在学做红薯丸子,要是做不好,就回来问大姐,她最会做这些。”
三姐啃着红薯,突然说:“对了小妹,村东头的王婶说,她家儿子也想种橄榄,你让玉柱有空去教教他,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着好。”
四姐点点头:“我也跟村里的先生说了,要是玉柱想让孩子读书,明年就让孩子来学堂,学费我来出。”
霜禾看着姐姐们关切的眼神,心里暖得发紧。她想起当年聘礼被骗时,大姐偷偷塞给她私房钱,二姐连夜绣了块平安符让她带在身上,三姐要去讨说法,四姐帮着写状纸——如今日子好了,姐姐们还是像从前一样疼她。
夕阳西下时,霜禾要回沈家村了。大姐给她装了满满一篮饺子,二姐把竹筐和肚兜递过来,三姐帮她把《农桑辑要》放进篮里,四姐则把暖手炉塞给她:“路上风凉,拿着暖手。”娘站在院门口,一直看着她走远,还在喊:“有空常回来,娘给你做红薯丸子!”
霜禾走在田埂上,手里提着姐姐们给的东西,心里满是踏实。她想起沈玉柱常说的“日子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如今有他,有娘,有四个姐姐,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赵家五姐妹:橄榄遇贵人
腊月初的县城,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沈玉柱拉着板车,车上装着十筐刚采摘的青橄榄——是苏州来的老客订的货,说好今日送到县城驿站,再由驿站转水运去苏州。板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响,他裹紧了青布短褂,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
刚到驿站门口,就见几个伙计正围着个穿藏青锦袍的男子说话,那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手里拿着个瓷瓶,正低头闻着什么,身旁跟着个穿灰布衫的随从。沈玉柱没敢多看,刚想把板车拉到卸货区,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板车猛地一歪,最边上一筐橄榄翻倒在地,青绿色的橄榄滚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沈玉柱赶紧蹲下身捡,手忙脚乱的,怕橄榄磕坏了,老客要扣钱。正捡着,一双黑布靴停在他面前,接着是温和的声音:“兄台别急,我来帮你。”
他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穿锦袍的男子。男子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捡起橄榄,放进筐里,指尖碰到橄榄时,还特意看了看:“这橄榄皮厚肉实,果形也周正,是自家种的?”
“是、是俺家种的,在沈家村,种了三亩橄榄园。”沈玉柱有些局促,擦了擦手上的灰。
男子笑了笑,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我叫林墨卿,是做南北货生意的,常来县城收些好食材。你这橄榄品质不错,比我之前在苏州收的还好些,不知除了鲜橄榄,还做不做其他的?比如橄榄干、橄榄油?”
沈玉柱愣了愣——他只知道卖鲜橄榄和橄榄苗,橄榄油听沈母说过,却不知道怎么榨;橄榄干也只晒过一点自家吃的。“俺、俺没做过,只卖鲜的,要是做得不好,怕砸了招牌。”
林墨卿点点头,没笑话他,反而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张纸,写了个地址:“我在苏州有个作坊,专门做干货和油脂,你要是愿意学,过了年可以去我那里,我教你榨油、晒橄榄干的法子,学费不用你出,只要你将来把做好的货优先卖给我,如何?”
沈玉柱眼睛亮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要是能做橄榄油和橄榄干,橄榄园的收成就能翻好几倍,村里人种橄榄也能多赚些钱。他赶紧接过纸,小心折好放进怀里:“林先生,您说的是真的?俺要是学会了,肯定优先给您供货,绝不掺假!”
“我信你。”林墨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捡橄榄时的细致,就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做生意最讲实在。这是我的令牌,你去苏州时,拿着它找作坊的王管事就行。”说着,递过来一块木质令牌,上面刻着“林记”二字。
送走林墨卿,沈玉柱心里还像揣着个暖炉。他把橄榄按时交给老客,老客见橄榄完好,还多给了他五十文钱。回家的路上,他脚步轻快,板车轱辘的“吱呀”声都像在唱歌。
刚进沈家村,就见赵霜禾和沈母在村口等他。“玉柱,咋这么晚才回?”赵霜禾接过他手里的板车,见他满脸笑意,又问,“出啥好事了?”
沈玉柱把遇到林墨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拿出令牌和地址:“霜禾,俺过了年去苏州学榨油,回来咱就开个小作坊,咱的橄榄不光能卖鲜的,还能卖油、卖干,日子肯定能更好!”
沈母接过令牌,摸了又摸,笑着说:“这是遇上贵人了!俺就说,你老实肯干,总有好运气。”赵霜禾也笑了,眼里满是欢喜:“那我跟你一起学,回来咱教村里人种橄榄、做干货,让大家都能多赚些钱。”
过了年,沈玉柱和赵霜禾一起去了苏州。林墨卿果然没食言,让王管事手把手教他们榨油、晒橄榄干,还教他们怎么选果、怎么储存。三个月后,两人学成回家,在村里开了个小作坊,沈母和赵霜禾的姐姐们也来帮忙——大姐赵麦秋负责选果,二姐赵锦书帮忙包装,三姐赵荞穗力气大,负责搬运,四姐赵书晚则帮着记账。
第一批橄榄油和橄榄干做出来时,林墨卿特意派人来收,还给了个好价钱。沈玉柱拿着赚来的银锭子,分给村里帮忙的人,又买了些树苗,分给想种橄榄的村民。
秋收时,沈家村的橄榄园扩大到了二十多亩,作坊里的橄榄油还卖到了杭州、扬州。有人问沈玉柱,为啥能遇到贵人,他总是笑着说:“不是俺运气好,是林先生说,实在人做实在事,总能被人看见。”
夕阳下,沈玉柱和赵霜禾站在橄榄园里,看着满树的橄榄,林墨卿派人送来的新订单就放在竹篮里。风拂过橄榄叶,沙沙作响,像在说着这踏实日子里的好光景。
赵家五姐妹:橄榄园里藏玉环
暮春的沈家村,橄榄园的新叶刚抽芽,沈玉柱赶着驴车去县城送橄榄油,刚出村外的破庙,就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他停下车,往里探头——只见个穿素色布裙的女子缩在角落,发髻松了,鬓边别着支普通的银簪,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紧紧攥着块半旧的锦帕,帕角绣着朵褪色的牡丹。
“姑娘,你没事吧?”沈玉柱推开门,递过去水壶。女子抬头,眼尾带着点浅淡的弧度,哪怕狼狈,也难掩骨子里的温婉,声音轻得像风:“多谢小哥,我……我赶路时染了风寒,想歇会儿。”
沈玉柱见她孤身一人,又病得重,实在放心不下:“俺家就在前面沈家村,有郎中,你要是不嫌弃,俺带你去看看?”女子犹豫了片刻,终究点了点头,上车时,沈玉柱才发现她的裙摆沾了泥,却走得极稳,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慌乱。
回村后,沈玉柱把女子交给赵霜禾,只说“路上捡的姑娘,病了”。赵霜禾赶紧烧了热水,又去请郎中,大姐赵麦秋端来刚熬的小米粥,见女子喝粥时细嚼慢咽,指尖修长,不像做过粗活的,却也没多问,只说:“姑娘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在俺家歇着,等病好了再说。”
女子自称“杨阿环”,说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来的。赵霜禾信了,帮她缝补破了的布裙,二姐赵锦书见她帕子上的牡丹绣得精致,忍不住说:“阿环姐,你这绣活真好,俺这有块新布,你要是不忙,能不能教俺绣朵橄榄花?”杨阿环愣了愣,随即笑了,指尖捏起针线,果然绣得极好,橄榄叶的纹路细得像真的。
日子一久,杨阿环渐渐融入了沈家村。她不做粗活,却会帮着赵霜禾整理橄榄——挑出最饱满的果子做橄榄干,还说“用温水泡半个时辰再晒,能更甜些”;见作坊的包装太简陋,她就教村里的姑娘们绣简单的橄榄纹,缝在布包上,没想到橄榄油和橄榄干竟卖得更好了,苏州的林墨卿还特意来信问“包装是谁设计的,很雅致”。
只有赵书晚觉得杨阿环不一般——她见杨阿环偶尔会对着月亮发呆,嘴里哼着段听不懂的曲子,调子婉转,不像乡野间的歌谣;有次村里孩子唱“长安的月亮圆又亮”,杨阿环的眼泪竟掉在了橄榄叶上。赵书晚没点破,只多陪她说话,偶尔念些诗文,发现她懂的比自己还多,却从不说从前的事。
变故发生在七月。那天沈玉柱从县城回来,慌慌张张地说:“城里来了官差,说是找个‘从长安逃出来的女子’,还拿着画像,虽没看清,可听描述……”话没说完,赵霜禾就想起了杨阿环——她眼尾的弧度、说话的调子,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贵气,哪像逃难的女子?
赵荞穗当即就急了:“怕啥!阿环姐是好人,官差要是敢来,俺就跟他们拼了!”赵麦秋却沉住气:“别慌,先把阿环藏起来。橄榄园有个地窖,平时放干货,正好能躲。”
果然,当天下午,官差就进了村,挨家挨户问有没有“外来的女子”。赵霜禾带着官差看作坊,赵荞穗故意在旁边嚷嚷:“俺们村都是种橄榄的,哪来的外来女子?官爷要是不信,就去橄榄园看看,全是果树!”官差去了橄榄园,地窖被赵书晚用干草盖得严严实实,没查出半点痕迹,只能走了。
官差走后,杨阿环从地窖里出来,脸色还是白的,却对着赵家姐妹和沈玉柱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我……我瞒了大家,我就是杨玉环。”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不知道马嵬坡的事?听说贵妃早就死了,怎么会逃到这里?杨玉环红着眼眶,说出了真相:当年马嵬坡,禁军哗变,高力士偷偷找了个宫女替她死,又送她逃出长安,一路辗转,只想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没想到会染病落在沈家村。
赵麦秋最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她的手:“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俺们救回来的阿环,往后就在村里住,没人敢说啥。”赵霜禾也点头:“是啊,长安的事都过去了,你在这跟俺们一起种橄榄、晒干货,日子踏实。”
从那以后,杨阿环再也没提过长安的事。她跟着赵锦书学做农家菜,跟着赵书晚看《农桑辑要》,还把长安的点心做法教给赵麦秋——用橄榄仁做的酥饼,甜而不腻,成了作坊的新货,连林墨卿都赞“从没吃过这么特别的点心”。
秋天橄榄丰收时,杨阿环和大家一起在园里晒橄榄干,阳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了当年贵妃的华贵,却多了几分平和的笑意。赵霜禾递过块刚晒好的橄榄干:“阿环姐,你看今年的橄榄,比去年还好呢。”杨玉环咬了一口,甜汁在嘴里化开,轻声说:“这日子,比长安的宫墙里,暖多了。”
后来,再也没有官差来找过杨玉环。她在沈家村住了一辈子,教村里的姑娘们绣活,帮着作坊打理生意,人们渐渐忘了她是贵妃,只记得那个会绣橄榄花、会做酥饼的杨阿环。多年后,沈家村的橄榄制品卖到了更远的地方,包装上的橄榄纹,还是当年杨玉环教大家绣的样子,带着点长安的雅致,更藏着沈家村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