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楼的铜铃又响了,这次不再是风雪撞出来的冷响,而是晨光里的轻响,像在跟新一天的铁壁关打招呼。秦烈握紧腰间的横刀,转身往巡兵的方向走去——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还要守着这关,守着这田,守着关里关外的烟火,直到下一个春天,下一个丰收年。
入春的铁壁关刚解了冻,田埂上的麦苗刚冒青,关里就传开了喜事——王二要娶亲了,新娘是屯田农户李家的女儿春杏。
消息是张老栓先在灶房说的。那天清晨他扛着锄头去田埂,撞见王二蹲在李家的菜畦边,手里攥着个布包,脸比天边的朝霞还红,春杏在一旁摘菠菜,指尖沾着泥,却笑得眉眼弯弯。张老栓一嗓子喊出去,没半日,整个关里的人都知道了,连去年冬天被救的老牧民都拎着半袋晒干的野果,往王二的住处跑。
筹备婚事时,铁壁关的人比王二还上心。秦校尉让人从库房里搬了两匹细布,是去年朝廷赏的军需,说“咱们关里的喜事,不能寒酸”;张老栓带着几个屯田的农户,在王二住的小土屋旁加了间新屋,房梁是用冬里伐的松木,刨得光溜溜的,还在门楣上刻了朵简单的杏花;春杏的娘把攒了半年的鸡蛋拿出来,腌成咸蛋,又用新收的粟米磨了面,要做喜饼;老牧民则牵着一只肥羊来,说“草原上娶亲要杀羊,俺这羊养得壮,给孩子们添点荤腥”。
婚期定在清明后,那天刚下过一场小雨,田埂上的泥土带着潮气,空气里飘着麦苗和杏花的香。王二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新棉袍,是春杏连夜缝的,领口还绣了朵小杏花;春杏头上盖着块红布,是用秦校尉给的细布染的,由她哥哥牵着,一步步往王二的住处走。
没有城里的鼓乐,关里的将士们就敲起了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没有红绸,农户们就把家里的红布巾系在屋前的柳树上,风一吹,红巾飘得像火苗。秦校尉当主婚人,站在屋前的土台上,身后是关墙上“镇朔安边”四个大字,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喊口令还洪亮:“今日王二、春杏成婚,往后你们就是铁壁关的一家人,要守着这田,守着这关,也守着彼此的日子!”
底下的人跟着起哄,张老栓递过一碗酒,王二双手接了,先给春杏递了一口,自己再仰头喝干,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却笑得合不拢嘴。春杏揭了红布,看见王二耳尖上的红,忍不住抿嘴笑,指尖悄悄攥住了他的手——他的手粗糙,是常年握刀、扛柴磨出来的,却暖得很。
婚宴就摆在屋前的空地上,几张木桌拼在一起,桌上摆着炖羊肉、腌蛋、炒野菜,还有春杏娘做的喜饼,黄澄澄的,咬一口满是粟米的香。老牧民坐在桌边,喝着酒,跟旁边的将士说:“俺去年冬天来的时候,还怕在这待不下去,如今看王二这婚事,才知道铁壁关不是冷冰冰的关口,是能生根过日子的地方。”
傍晚时,宾客渐渐散了,王二送秦校尉出门,秦校尉拍了拍他的肩:“往后除了巡关,家里的事也得上心,春杏是个好姑娘,别委屈了她。”王二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屋里传来春杏的声音:“王二,快来帮我把晒的粟米收了,别淋了雨!”
王二应着跑回去,看见春杏正踮着脚够屋檐下的布包,夕阳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她沾着碎发的脸颊上。他走过去,接过布包,春杏抬头看他,笑着说:“方才张大爷说,等麦收了,咱们也帮新迁来的农户搭棚子,你看行不?”
王二把布包放在桌上,握住春杏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种庄稼、缝衣服磨出来的。他望着屋外的田埂,麦苗在晚风里轻轻晃,远处关墙上的铜铃偶尔响一声,温和得像家常话。
“行,”王二笑着说,“咱们铁壁关的人,本就该互相帮衬着过日子。等麦收了,咱们再在菜畦里种点黄瓜、豆角,到了夏天,就能给巡关的兄弟送些解乏的菜了。”
春杏点头,靠在他身边,看向窗外。天边的晚霞正慢慢淡下去,田埂上的人影渐渐少了,只有几只晚归的鸟,掠过麦苗上方,往远处的树林飞去。屋里的油灯亮了,昏黄的光映在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桌上的喜饼、墙边的布包一起,拼成了铁壁关最踏实的模样——不是甲胄与刀剑的冷硬,是男婚女嫁的热闹,是柴米油盐的温暖,是守着土地、守着彼此的,寻常日子里的安稳。
陈旭:仪表与武艺并存的人物
陈旭的相貌自带一股天生的威严感,面容线条硬朗如刀削,没有半分柔和之气,眉宇间总凝着一丝凛然正气,仿佛无论面对何种场面,都能稳若泰山。他的一双眼眸更是锐利如鹰隼,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哪怕只是寻常对视,对方也会不自觉地被那股眼神中的坚定与锋芒震慑,下意识收敛姿态。
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把浓密的胡须。胡须乌黑发亮,从下颌一直蔓延到腮边,每一根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凌乱。风一吹时,胡须便随着衣袂轻轻扬起,既添了几分飘逸感,又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走在人群中,无需多言,仅凭这副仪表便自带强大气场。
在那个格外看重“仪表气度”的年代,无论是朝堂官员选拔,还是江湖中帮派招揽人才,出众的相貌与威严的气质,往往是赢得信任与敬重的第一步。对陈旭而言,这副自带威慑力的外表,无疑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初次与人结交时,对方常会因他的相貌先生出几分信服;即便身处纷争场合,他往那里一站,那股从相貌中透出的威严,也能先让对手多添几分忌惮。
比起出众的外貌,陈旭的武艺更让人印象深刻。他仿佛天生就是为武学而生,自孩童时便显露出过人的天赋。别家孩子还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玩闹撒娇时,他已能握着父亲为他特制的小木剑,有模有样地模仿武师练剑的招式——哪怕只是简单的劈、砍、刺,他也比同龄孩子做得更标准、更有力,眼神里的专注更是远超寻常孩童。
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武学天赋愈发凸显。首先是力气,十几岁时便已远超成年男子,村口那尊百斤重的石狮子,别家壮汉需两人合力才能搬动,他却能单手稳稳举起,还能缓步走几步,引得乡邻围在一旁连连惊叹,直呼“天生神力”。其次是反应速度,武师曾试过突然从背后掷出木镖,他未及回头,仅凭耳中听到的风声,便能瞬间侧身躲开,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连教他武艺的武师都忍不住称赞:“这般反应,便是在江湖中也少见。”
在众多武艺中,陈旭最精通的便是骑射。每次到郊外草原练习,他跨上骏马后,整个人仿佛与马融为一体,马跑得越快,他身姿越稳。手中长弓一拉,便如满月般紧绷,箭矢离弦时带着清脆的破空声,哪怕马身因疾驰而上下颠簸,他的目光也能死死锁定目标,从不错失。曾有一次,三只飞鸟低空掠过草原,他骑着马追上去,不等飞鸟反应,三支箭矢接连射出,每一支都精准射中飞鸟要害,飞鸟应声落地,围观的人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阵阵喝彩。
剑术则是他的“看家本领”。他的剑法不循常规,时而刚猛如雷霆,长剑劈下时带着强劲的力道,能震得对手虎口发麻,连手中的兵器都险些握不住;时而又灵巧如飞燕,剑尖轻轻一点,便能避开对方的狠辣攻势,转而顺着对方的破绽直取要害,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据曾与他切磋过的武士回忆,有一次,三个常年习武的壮汉不服气,手持利刃围攻他,三人招式狠辣,招招都往要害上攻,可陈旭却面不改色,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仿佛在他身边织了一张无形的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便用巧妙的招式,分别挑落了三人手中的兵器——全程没伤一人,却让三人彻底没了反抗的心思,只能拱手认输。直到后来,那三个壮汉还常跟人说起那场切磋,言语间满是敬佩:“陈旭的剑术,真是让人服得五体投地。”
一日陈旭途经城南市集,忽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夹杂着孩童的哭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头壮如小牛的恶犬正发狂般冲撞——那狗毛色杂乱如枯草,双眼赤红得像要滴血,嘴角挂着涎水,前爪已将一个卖菜老汉的竹筐踩得稀烂,眼看就要扑向躲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的稚童。
周围摊贩要么吓得躲进铺内,要么举着扁担不敢上前——这恶犬前几日就咬伤过两个路人,凶悍得很,没人敢轻易招惹。那稚童的母亲急得直哭,却被旁人拉住,生怕她冲上去也遭咬伤。
就在恶犬前腿蹬地、即将扑向孩童的瞬间,陈旭已大步跨到近前。他并未像旁人那般挥舞器物,只是微微侧身,避开恶犬带着腥气的扑咬,同时右手如铁钳般扣住了恶犬的项圈。
恶犬吃痛,狂吠着扭动身躯,粗壮的后腿拼命蹬地,想挣脱控制,可陈旭的手却纹丝不动——他指尖微微用力,便让恶犬连呼吸都滞了半分,原本狂躁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围观人群中有人惊呼:“好力气!这狗少说也有百来斤,他竟单手就制住了!”
陈旭低头瞥了眼仍在呜咽的恶犬,又看向一旁惊魂未定的孩童,声音沉稳:“莫怕,已无事了。”说罢,他提着恶犬的项圈,像拎着一只鸡般转身,将其拖到市集外的空地上——那里有专门收治野犬的棚子,他早打听着去处。
待他折返时,那孩童的母亲正带着孩子在原地等候,见了他便拉着孩子下跪道谢,陈旭连忙扶住:“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周围摊贩也围上来夸赞,有人递上茶水,有人说要送他新鲜蔬果,陈旭都笑着婉拒,只道“不过是碰巧遇上,换了旁人也会出手”,便又提着自己的包裹,继续赶路。
阳光洒在他挺拔的身影上,那把浓密的胡须在风里轻轻晃动,此刻的他,比起平日的威严,又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温和——这般既有过人武艺,又有菩萨心肠的模样,更让市集里的人记在了心里,往后再提起陈旭,除了“仪表出众”“武艺高强”,又多了句“是个心善的壮士”。
陈旭提着空了大半的包裹走到巷口时,就见自家院门外蹲着个身影——是隔壁的林晚,十七岁的姑娘扎着高马尾,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手里还端着个冒热气的白瓷碗。
听见脚步声,林晚立刻站起身,眼睛亮闪闪的:“杨叔,你可回来了!我娘说你上午在市集制住了恶犬,特意让我给你端碗绿豆汤,解解暑气。”她说着把碗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点水渍,想来是刚从灶上端下来没多久。
陈旭伸手接过,碗沿温烫,绿豆的清甜味顺着热气飘进鼻尖。他瞥见林晚手背红了一小块,想来是端汤时没留神烫到的,便轻声道:“辛苦你跑一趟,还把自己烫着了。”
林晚慌忙把手背到身后,脸颊有点红:“没事没事,就一点点!杨叔你也太厉害了吧,那狗听说好凶的,你单手就制住了?”她眼睛里满是佩服,上次她放学遇到那恶犬跟在身后,还是陈旭恰好出门,朝狗跺脚喝了一声,才把狗吓跑。
“不过是碰巧有把子力气。”陈旭笑着把碗递回,“替我谢谢你娘,汤我心领了,家里还煮着粥呢。”
林晚也不勉强,把碗抱在怀里:“那行!对了杨叔,你昨天晾的衣裳我帮你收了,怕傍晚下雨,叠好放你门垫上了。”
陈旭这才想起昨日出门急,忘了收衣裳,忙道:“多谢你了,小姑娘心细。”
往后几日,总能见着林晚的身影——有时是早上上学,路过陈旭家门口,会喊一声“杨叔早”;有时是傍晚回来,手里提着刚买的菜,会问陈旭要不要顺道带点;遇上陈旭修院子里的木凳,她还会凑过来搭把手,递个钉子、拿个锤子。
这天晚上,陈旭刚洗漱完,就听见院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伴着几分犹豫的动静。他拉开门,就见林晚站在路灯下,校服裙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攥着书包带,脸色有点白。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回家?”陈旭问道。
林晚咬了咬唇,小声说:“巷子口的路灯坏了,我……我有点怕黑,想等有人走那边了再跟过去。”
陈旭看了眼巷子口黑漆漆的方向,了然地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
林晚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跟上陈旭的脚步。两人并肩走着,林晚偶尔会说几句学校的事——比如今天数学考了满分,比如班里新转来个同学,陈旭就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
到了林晚家门口,她转过身,对着陈旭鞠了一躬:“谢谢杨叔!有你在,我以后不怕走夜路了。”
陈旭笑着摆摆手:“快进去吧,你娘该等急了。”
看着林晚推开门,屋里的灯光映出她蹦蹦跳跳的身影,陈旭才转身往回走。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轻轻回响——原来这邻里间的暖意,比白日里的阳光更让人觉得安心。
时维初秋,长安平康坊的夜已带了些凉意。陈旭刚把日间修好的几张胡床归置到院角,就听见隔壁林媪家传来“吱呀”一声裂响,紧接着是晚儿带着哭腔的呼喊:“阿娘!有歹人!”
陈旭心猛地一沉,反手抄起院角磨得锃亮的柴刀——他原是坊里的细木工,这柴刀既是劈柴用,也是平日里防身的物件。脚下快步踅到邻家院门前,就见西窗的窗纸破了个大洞,几根纤细的木棂断在地上,屋里隐约传来翻箱倒柜的窸窣声。
“里头何人作祟?”陈旭沉喝一声,故意将柴刀往门框上磕了磕,“噌”的一声脆响在夜里格外清亮。
屋里的动静骤然停了。片刻后,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从里屋冲了出来,肩上搭着个鼓鼓的青布褡裢,想来是把林媪家的绢帛、铜钱都搜罗了去。那汉子见门口拦着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脚下一错就想从陈旭身侧冲过去,却被陈旭伸脚轻轻一绊——他做木工时练出的手眼身法,对付个寻常歹人绰绰有余。汉子“扑通”摔在地上,褡裢滚到一旁,铜钱从裂口里滚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没等汉子爬起来,陈旭已上前一步,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一只手按在他脖颈上,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老实待着,坊里的武侯们离这不远,喊一声就到。”他压着声音说,柴刀虽没架在汉子脖子上,却让对方不敢再挣扎。
这时,屋里的林媪才扶着晚儿走出来。林媪的发髻散了半边,手里还攥着块沾了灰的布帕,晚儿的襦裙皱了,眼眶红红的,却还是强撑着凑到陈旭身边:“陈郎……”
“莫怕,人已按住了。”陈旭朝她们温声安抚,又对着地上的汉子冷声道,“你若敢动,我这柴刀可没长眼。”
汉子喉咙里咕噜了两声,终究是没敢再动。
没过多久,巷口传来了武侯的梆子声——原是坊里的老张头起夜,听见动静就先去报了武侯。两个穿皂衣的武侯过来,拿麻绳捆了那歹人,又进屋查问情形。林媪这才缓过劲来,拉着陈旭的手絮絮道谢:“多亏了陈郎啊!若不是你,我娘俩今晚可就遭难了……”
晚儿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刚才被吓掉的银钗,看着陈旭的眼神里满是依赖:“陈郎,你又救了我们。”
武侯把歹人押走后,陈旭又帮着检查了门窗,找了几块薄木板把破窗临时钉好,还嘱咐道:“今晚闩好门,若有动静,只管喊我。”
林媪要留他喝碗热粟米饮,陈旭却摆了摆手:“你们受了惊,早些歇息,明日我再过来把窗棂修妥。”
走回自家院子时,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得满院的木料都泛着温润的光。陈旭想起白日里晚儿送过来的粟米饮,想起她帮着收晾在竹竿上的布衫,又想起刚才晚儿眼里的依赖——这坊里的邻里情分,原就像灶上温着的粟米饮,不似烈酒般浓烈,却在细微处暖人心肠,比秋夜的月光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