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风渡阻祭(2 / 2)

陈默愣了愣,随即笑了,把水囊递过去:“那我可得多涂些。对了,到了沙魔族地,能不能看看你编的苇花穗子?我还从没见过。”

谢昭雪接过水囊,嘴角终于弯起个浅弧,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金铃上,叮当作响:“好啊,等霜降的时候,我摘最新鲜的苇花,编两个,一个挂在图腾柱上,一个……”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一个给你。”

远处的渡口忽然亮起一点渔火,昏黄的光在水面晃着,像极了当年漠北的那盏油灯,也像沙魔族湿地边的图腾光。两人并肩站在老船边,没再说话,却都觉得心里的空落被填了些——原来有些念想,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就像芦苇要丛生才不怕风,铜模要成对才管用,而往后的路,只要有人一起走,就不怕再遇密室困局。

渔火刚晃了两晃,忽然被一股莫名的风卷得飘向江心。谢昭雪攥着水囊的手一紧,抬眼时竟见漆黑的水面上,缓缓浮起一艘通体泛着冷白磷光的木船——船帆破得像筛子,却偏偏立得笔直,船舷上缠着半枯的苇花,风一吹,竟传出细碎的“沙沙”声,和沙魔族湿地的苇丛一模一样。

“是……幽灵船?”谢昭雪的声音微颤,却没往后退。她盯着船尾那抹熟悉的银白,忽然想起阿娘临终前攥着的苇花穗子,也是这样缠在木杖上,“船上好像有东西。”

陈默把她往身后护了护,指尖摸向腰间的铜模——那枚“守”字模忽然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月光下,幽灵船的甲板渐渐清晰,竟摆着个半旧的编篮,篮里散着几根未编完的苇花,最上面压着块琥珀色的木牌,刻着沙魔族特有的图腾纹路。

“那木牌……”谢昭雪猛地往前迈了半步,眼眶瞬间热了。阿娘的嫁妆里就有块一模一样的木牌,当年星陨阁烧湿地时,她以为早就烧没了。

幽灵船慢慢飘近,风里忽然混进个温柔的女声,像隔着水雾:“昭雪,苇花要选霜后的,才韧……”

是阿娘的声音!谢昭雪捂住嘴,眼泪却还是落了下来。陈默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却见他腰间的“守”字模忽然飞了出去,稳稳落在幽灵船的甲板上,与编篮旁一枚刻着“护”字的铜模拼在了一起——那枚“护”字模,正是师父当年丢失的那一个。

两枚铜模合在一起的瞬间,幽灵船的磷光忽然变暖,像极了沙魔族图腾柱的光。编篮里的苇花自动缠成穗子,飘到谢昭雪面前,穗子上还挂着那枚木牌,背面刻着新的字:“有人陪,不怕风。”

“阿娘……”谢昭雪伸手接住穗子,指尖触到木牌的温度,竟和阿娘当年的手一样暖。

幽灵船渐渐变得透明,船帆上的破洞慢慢愈合,最后化作一点暖光,融进了江心的渔火里。陈默接住落回掌心的铜模,“守”与“护”并排躺着,烫意渐渐褪去。

谢昭雪把苇花穗子举到月光下,银白的花穗晃着暖光:“阿娘在帮我们。”

陈默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师父也在。他找了这么久的‘护’字模,原来在等我们一起找。”

风又吹过芦苇,这次带着苇花的清香。谢昭雪把木牌系在腰间,转头看向陈默:“等到了沙魔族地,我们先把‘守’和‘护’字模供在图腾柱前吧?阿娘和师父,应该想看看我们一起编苇花穗子。”

陈默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碰到她发间的金铃,叮当作响:“好。再把那两个穗子挂上,一个护着族人,一个护着我们。”

江心的渔火又亮了些,连成一片暖黄的光,照着两人并肩往渡口走的身影。芦苇丛里的沙沙声,铜模碰撞的轻响,还有金铃的叮当声,混在一起,竟像首温柔的歌——原来所谓幽灵船,从来不是吓人的传说,而是藏着念想的归处,是那些牵挂你的人,在暗处为你点亮的灯。

御史府诡影

三更梆子敲过,御史府书房的烛火还颤巍巍燃着。窗纸外裹着层冷雾,把月光滤得发灰,落在谢明远惨白的脸上,更衬得他眉心那道朱砂符印红得刺眼。他指尖捏着星陨阁卷宗的纸角,指节泛白——这已是他追查王世充异动的第三夜,卷宗里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指向那个消失三年的名字:邵清婉。

烛花“啪”地爆了声,谢明远抬眼,正瞥见案头摊开的画像。画里的邵清婉穿着鹅黄襦裙,腕间银铃似要从纸上游下来,笑眼弯弯,还是当年他亲手为她画的模样。他指尖轻轻拂过画像上的银铃,忽然顿住——这画像他锁在暗格三年,今日取出时明明蒙着灰,怎么此刻裙角的褶皱里,竟沾了丝新鲜的苇花?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铃响。谢明远猛地回头,只见邵清婉正站在门畔,鹅黄襦裙在冷雾里像团暖光,腕间银铃随着她的呼吸轻晃,叮当作响。“明远兄,深夜还在忙?”她笑着走近,声音柔得像棉絮,可谢明远却盯着她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的指节,竟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清婉,你腕间的铃,是谁送的?”谢明远缓缓起身,掌心扣着符纸,指尖却故作随意地拂过她的袖口。不等对方回答,他猛地扣住邵清婉的手腕,指腹发力,顺着腕骨往上一推——只听“嘶啦”一声轻响,几缕泛着青光的傀儡线从她袖中被逼了出来,线头还缠着半透明的黏液,像极了王世充惯用的蛊线。

邵清婉的笑瞬间僵在脸上,眼神变得空洞,可嘴角却还机械地往上扯。“明远兄,何必……”她的声音突然变调,像被掐住的弦。谢明远心头一沉,正要逼问傀儡线的源头,却见邵清婉的脖颈突然鼓起个包,顺着喉咙往下滑,最后停在胸口——那里的衣料竟被什么东西顶得越来越高,隐约能看见黑色的虫影在皮下蠕动。

“活尸蛊!”谢明远瞳孔骤缩,他曾在星陨阁卷宗里见过记载,这是王世充最阴毒的蛊术,把活人当蛊巢,蛊虫破体时,宿主便会沦为行尸走肉。他想松手后退,可邵清婉的手却像铁钳般扣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噗嗤——”蛊虫破体的声响刺耳,一只通体漆黑、带着倒刺的蛊虫从邵清婉胸口钻了出来,直奔谢明远的面门。他挣扎着往后倒,案头的量天尺被带得摔在地上,尺面沾了他手背滴下的血——那血刚触到量天尺,尺身突然亮起红光,可不过一瞬,红光就被蛊虫散出的黑气吞噬,渐渐暗了下去。

蛊虫钻进谢明远领口的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像被冻住了,眉心的朱砂符印滋滋作响,却挡不住那股钻心的寒意。他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眼前的邵清婉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门帘后一闪而过的半张青铜面具——王世充的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的烛火终于灭了。月光透过窗纸,照在谢明远僵直的身上,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潭,手腕上缠着和邵清婉一样的青光傀儡线,正随着门外传来的铃响,机械地捡起地上的量天尺,一步步走向黑暗里。

御史府诡影·续

烛火灭后,书房里只剩月光裹着冷雾,在地面织出斑驳的银影。谢明远僵立在案前,空洞的眼瞳映着卷册上“黑风渡”三个字,指尖缠着的青光傀儡线微微颤动,像在催促他做什么。他机械地弯腰,捡起散落的星陨阁卷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那页记载黑风渡的字迹,墨色比别处深些,边角还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黑风渡……月晦夜……运蛊……”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每说一个字,喉结就僵硬地滚一下。卷宗上的字迹在他眼里慢慢扭曲,竟浮现出半幅残缺的舆图:浑浊的江水绕着滩涂,滩上满是半枯的芦苇,唯一的渡口旁,画着个青铜面具的标记——和王世充脸上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轻响,是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少年,背着个布包,猫着腰贴墙走来。他是谢明远的贴身书童阿砚,白日奉命去城外查探王世充的落脚点,深夜才敢回来。刚摸到书房窗下,阿砚就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响动,他悄悄拨开窗纸一角,往里一看,顿时浑身冰凉——

他家大人正站在案前,手腕上缠着泛光的青线,眼神空得吓人,手里捏着的卷宗,页脚都被无意识地攥皱了。而案头那盏打翻的油灯旁,还落着半只漆黑的蛊虫甲壳,甲壳上的倒刺闪着冷光,正是他白天在黑风渡滩涂见过的东西。

“大人!”阿砚忍不住低唤了一声,话音刚落,谢明远突然转头,空洞的目光直直射向窗纸。阿砚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缩到墙后,只听见书房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还有傀儡线“窸窸窣窣”划过木案的声音。

过了片刻,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明远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血的官袍,手里捧着那本记着黑风渡的卷宗,脚步机械地往府外走。阿砚咬了咬牙,悄悄跟了上去——他看见谢明远走到街角,那里停着一辆黑布马车,车帘后露出半张青铜面具,正是王世充!

“谢大人,黑风渡的案卷,该给我了。”王世充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意,谢明远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卷宗递了过去。就在卷宗即将碰到王世充手指的瞬间,阿砚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那是白天在黑风渡捡到的,一枚刻着“邵”字的银铃碎片,正是邵清婉腕间戴过的样式。

他将银铃碎片朝谢明远扔过去,碎片“当啷”一声落在谢明远脚边。谢明远的脚步顿了顿,空洞的眼神里竟闪过一丝微光,眉心的朱砂符印也轻轻发烫。王世充见状,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推谢明远:“走!”

可这一次,谢明远没有动。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银铃碎片,指尖的傀儡线开始剧烈抖动,像是在和什么力量对抗。阿砚趁机冲过去,想拉走谢明远,却被王世充甩出的蛊线缠住了手腕。“不知死活的东西。”王世充冷笑一声,就要催动蛊线,却见谢明远突然抬手,将那本黑风渡案卷狠狠砸向马车——

案卷散开,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飘了出来,正是谢明远之前画的邵清婉画像。月光落在画像上,邵清婉裙角的苇花突然亮了起来,和黑风渡滩涂的苇花一模一样。谢明远空洞的眼里流下两行血泪,他猛地攥住王世充的手腕,声音里带着破茧般的痛苦:“黑风渡……你的蛊巢……我记住了……”

王世充惊怒交加,狠狠一推谢明远,带着案卷跳上马车,扬尘而去。谢明远倒在地上,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但指尖却死死攥着那枚银铃碎片。阿砚爬过去,扶起他,只听见他喃喃地重复着:“黑风渡……月晦夜……”

阿砚看着远处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谢明远手里的银铃碎片,咬了咬牙——他知道,要救大人,要查王世充的罪证,下一个地方,就是黑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