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立于钱塘渡口的芦苇丛中,腰间的北斗玉佩突然发烫。江面上漂浮的星芒状冰晶正印证《抱朴子》所言幽冥沙现世,星轨必乱。他的璇玑仪残片突然浮现异象——天枢星偏移三辰,荧惑星侵入紫微垣。
镇星使,别来无恙?清冷女声从冰晶深处传来。陈默转身,见苏绾身着青碧色襦裙,猫耳簪在月光下泛起幽冥沙的幽蓝,琥珀色瞳孔里流转着星轨纹路。她的素纱襌衣已被蓝血浸透,肩头梅花印记随呼吸明灭,与李静姝的位置分毫不差。
陈默的朱砂罗盘突然飞旋,指针直指芦苇深处。他足尖轻点冰晶,衣袂翻飞间,怀中《乙巳占》残卷飘落数片,在空中组成幽冥契三字。玄姬的猫耳簪突然飞起,嵌入他的北斗玉佩。玉佩显现林婉秋残影:镇星使,我儿的血脉是破局关键。
姑娘可知这簪子的来历?陈默掷出北斗玉佩,玉面浮现李嵩与突厥可汗的血契,银质猫耳实为星陨阁的幽冥契
苏绾轻笑,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串尖锐的音符。陈默的镜鉴突然爆裂,碎片在地面排成星穹族母舰的轮廓。当他再抬头时,苏绾已消失不见,唯有波斯邸的木门上留着半块璇玑玉——与陈默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好个调虎离山。陈默追至后巷,看见苏绾正在撬一口青铜井。井栏上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突厥文密函。当她的指尖触到密函时,整口井开始下沉,显出星穹族的机械祭坛。
玄镜司的面人?苏绾的声音带着戏谑,小女子苏绾,见过陈默的搭档。她的琵琶突然化作星穹族能量刃,来,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陈默的横刀突然出鞘,刀刃映出苏绾的机械心脏——与武如意的能源核心完全相同。当他的镜鉴碎片再次重组时,看见苏绾的过去:她在星穹族实验室被植入机械心脏,而手术台上躺着的正是陈默的前世。
原来如此。陈默的横刀突然转向自己心口,你们要的,是这个?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星穹族能量核心,拿去吧,只要你告诉我,如何唤醒镜妖。
苏绾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机械心脏突然发出高频震动,整座波斯邸开始崩塌。当陈默抱着苏绾冲出废墟时,听见她在耳边轻笑:面人,你可比陈默有趣多了。
瓦砾尘土尚未落定,陈默揽着苏绾的手并未松开。她最后那句带着戏谑的低语还萦绕在耳边,与她此刻苍白的面色和急促闪烁的机械心口微光形成诡异对比。波斯邸崩塌的轰鸣引来了远处零星的惊呼和正在迅速靠近的、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玄镜司的人马快到了。
苏绾轻笑一声,带着血丝的唇角弯起,似乎丝毫不在意自身的伤势和逼近的追兵。她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抵上陈默的心口,那里,星穹族的能量核心正透过撕裂的衣襟散发出幽蓝的光芒,与她心口的震动隐隐共鸣。
“唤醒镜妖?”苏绾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地钻入陈默耳中,“面人,你连自己是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敢觊觎镜妖的力量?那可不是你怀中那几片《乙巳占》残卷能记载的东西。”
陈默眼神锐利如刀,横刀虽未出鞘,但周身气势已凝如寒冰。“你知道我要什么。你也知道,若玄镜司先找到你,等待你的绝不是一杯清茶。”
“威胁我?”苏绾琥珀色的瞳孔里,星轨纹路急速流转,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她肩头的梅花印记蓝血浸染,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陈默…或者说,曾经的他,可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就在这时,她心口的机械心脏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鸣,一道微弱的蓝色光束投射在脚下的废墟上,迅速勾勒出一幅复杂的星图,其中一点正与他们此刻的位置重合,而一条蜿蜒的路径则指向钱塘城外某个荒僻之处。
“能量核心过度损耗…真是麻烦。”苏绾蹙眉,那抹戏谑终于从她脸上褪去,换上一种冰冷的、属于非人造物的疲惫,“‘井’下的祭坛只是投影,真正的接口…在‘那里’。”她目光扫过那幅转瞬即逝的星图。
脚步声已在巷口响起。
苏绾猛地抓住陈默的前襟,借力凑近,几乎是吻上他的耳廓,声音却冷得像钱塘江的冰晶:“想见镜妖,想明白李静姝、林婉秋还有你我之间的烂账…就带我离开这。现在!”
她话音未落,整个身体骤然脱力,软倒下去,猫耳簪从发间滑落,被陈默下意识地接住。簪身触手冰凉,内里却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与他腰间那已融合了半枚簪子的北斗玉佩,以及他心口的能量核心同时产生了感应。
陈默不再犹豫。他猛地将苏绾横抱而起,足下发力,身影如鬼魅般掠起,并非朝着巷口,而是冲向旁边更高的一处断壁残垣。《乙巳占》的残页无风自动,环绕在他周身,扰动着周围微弱的气场,形成了一层简陋却有效的视觉屏障。
数名玄镜司缇骑冲入废墟,只看到满地狼藉和那口正在缓缓沉入地下的、露出机械祭坛的古井遗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奇特的能量波动。
“搜!逆贼苏绾身受重伤,必定逃不远!封锁所有坊门!”
陈默借着残垣与渐起的晨雾掩映,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过去的女子,她的侧脸与李静姝有八分相似,那猫耳簪的轮廓却刺痛着他更深层的记忆。
北斗玉佩微微发烫,怀中《乙巳占》残卷再次自行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上面是模糊的星图和一些难以辨认的古语,唯有两个字依稀可辨:
“归墟”。
而那方向,正与苏绾昏迷前投射出的星图路径,隐隐重合。
陈默收紧手臂,加快速度。他知道,陷阱或许早已布下,但从苏绾说出“镜妖”二字,从他看到自己心口的核心与她同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别无选择。
前世的谜团,今生的棋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交织在一起。
蒙山山神庙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武如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笛,听着苏瑶转述长公主李静姝的密令。殿外传来陈默的马蹄声,他翻身下马时铠甲轻响,月光在他肩头的银鳞甲上流淌,映得那柄从不离身的横刀泛着冷光。
“长公主说,张承业已买通金吾卫统领,明日卯时便要关闭长安十二门。”陈默掀开披风,露出内衬的玄色劲装,“武姑娘的幻术能避开暗桩,我需要你陪我走一趟青龙寺。”
苏瑶攥紧母亲的画像,刚要开口,武如烟却先一步将玉笛别在腰间:“苏小姐,长安的局,总要有人去破。”她转身时,狐尾状的披帛扫过供桌,烛火突然明灭不定,殿内隐约浮现出数十道狐影。
“这些幻象能护你们到慈恩寺。”武如烟指尖掐诀,狐影化作青烟钻入苏瑶袖中,“但若遇到玄铁箭,幻象便会消散——张承业的死士,最擅用这种克制法术的兵器。”
陆景然按住剑柄,目光在武如烟和陈默之间流转:“陈都督,长公主为何独独信任武姑娘?”陈默垂眸看向案上的青釉瓷瓶,瓶身“柳记”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十年前,柳娘子在晋阳铁铺救过我的命。她临走时说,若有戴柳家徽记的姑娘来并州,便把这瓷瓶交给她——”他抬眼看向苏瑶,“也正是那时,长公主与柳娘子定下了今日的棋局。”
苏瑶猛地抬头,画像上母亲的眉眼仿佛在火光中动了动。武如烟轻笑一声,指尖拂过神像裂缝中露出的密道:“原来如此,柳娘子当年在蒙山埋下的,不只是工匠名册。”
陈默解下腰间的玄铁令牌,拍在供桌上:“长公主已让窦桂娘扮作吐蕃使者混入金吾卫,子时三刻会在朱雀街接应。武姑娘,我们得赶在城门关闭前拿到张承业通敌的密信。”
武如烟颔首,忽然伸手按在苏瑶手背:“若遇到穿绯色襕袍的人,务必亮出青铜镜——那是长公主的暗卫。”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梆子声,正是子时初刻。
陈默翻身上马,武如烟踩着他的手跃上马鞍,狐尾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苏瑶望着他们消失在山道拐弯处,忽然发现供桌上多了枚金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九尾狐。
“这是青丘山的信物。”陆景然拾起金簪,“武姑娘把命门留给我们了。”
苏瑶握紧金簪,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周铁山已带着工匠从密道撤离,殿内只剩下她与陆景然。炉火渐暗,映得他脸上的轮廓愈发坚毅,她突然想起山神庙遇伏时,他为她挡刀的那一幕。
“陆景然,”苏瑶轻声道,“若到了长安……”
“不会有事的。”陆景然打断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等了结张承业,我带你去看曲江池的芙蓉花。”
他的指尖掠过她耳畔,苏瑶耳尖发烫,刚要后退,忽闻远处传来破空声——是玄铁箭!陆景然猛地将她扑倒在地,几支铁箭擦着他们的发梢钉入神像,木屑纷飞中,苏瑶看到箭簇上缠着一缕绯色丝线。
“是长公主的暗卫!”她惊呼着掏出青铜镜,镜光映出殿外树林中闪过的绯色身影。陆景然趁机拉她躲进神像后的暗道,密道石门合上的瞬间,他突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别怕,”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笑意,“我答应过带你去看芙蓉花的。”
苏瑶攥着金簪,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明白,这一路的刀光剑影,早已让他们在生死相托中生出了比血缘更坚固的羁绊。山神庙外,朱雀街的更鼓声隐隐传来,而他们知道,长安的黎明,终将在血与火中破晓。
密道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潮气,苏瑶的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壁,听着石门闭合的闷响。陆景然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掌心还覆在她腰间,带着体温的触感让她耳尖发烫。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机关齿轮的转动。
小心。陆景然突然将她拽向右侧。苏瑶的发簪擦过石壁,火星溅起的刹那,她看见左侧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露出
这密道有机关?苏瑶攥紧金簪,发现簪头的九尾狐正在吸收空气中的妖气。陆景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突厥文符咒——正是张承业私通突厥的铁证。
柳娘子当年在蒙山埋的不止工匠名册。陆景然的指尖抚过符咒,这些密文与武姑娘的幻术共鸣,能开启星陨阁的镜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阿瑶,你母亲可能也是...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苏瑶的青铜镜突然悬空飞起,镜面浮现武如烟的虚影:带着苏小姐去慈恩寺,张承业的死士追来了!
陆景然猛地将苏瑶扑倒在地,一支淬毒弩箭擦着她的发簪钉入石壁。苏瑶看见箭杆上缠着的绯色丝线突然燃烧,化作一张星图——正是武如烟所说的长公主暗卫联络暗号。
陆景然拽着她冲向密道尽头。转过弯时,苏瑶的裙摆突然被某种藤蔓缠住,她低头看见藤蔓上布满眼睛状的肉瘤,每个肉瘤都映着张承业的脸。
是突厥摄魂藤!陆景然的剑划出弧光,却在触及藤蔓时被反震回来。苏瑶的金簪突然发出凤鸣,九尾狐虚影扑向藤蔓,将那些肉瘤灼烧成飞灰。
密道出口突然洞开,晨光中矗立着慈恩寺大雁塔。苏瑶的青铜镜突然破碎,碎片在空中组成镜妖复苏的血字。她抬头看见塔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本该在波斯邸废墟中的苏绾,此刻她的琵琶已化作星穹族能量刃,刃尖正指着陈默的咽喉。
面人,选吧。苏绾的机械心脏发出高频震动,要你的搭档,还是...她的指尖划过塔身浮屠,露出里面封存的墨家机关兽核心,要这镜妖的力量?
陈默的横刀突然断裂,刀刃碎片刺进他心口的星穹族能量核心。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陈默的血在空中凝成二字,而大雁塔的飞檐上,突然浮现出九百年前墨家铜雀台的虚影。
阿瑶,用金簪!陆景然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苏瑶这才发现,金簪的九尾狐正在吸收陈默的血,簪身浮现出柳娘子的残影:用你的血,唤醒镜妖!
苏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金簪上的瞬间,整个慈恩寺开始崩塌。她看见陈默的瞳孔里倒映着星穹族母舰,而苏绾的机械心脏正与母舰产生共振。当金簪刺入机关兽核心时,所有磁石傀儡突然跪地,它们的眼眶中浮现出同一个画面——武如意站在星陨阁顶端,将自己的心脏按入青铜鼎。
原来如此。陈默的声音带着释然,镜妖的力量,需要吞噬同类的心脏。他的血顺着机关兽的脉络流向苏绾,苏绾,你我本就是一体的。
苏绾的瞳孔突然分裂成三重环状,她的机械心脏开始吸收陈默的血。当最后一滴血融入时,机关兽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将整个长安城映照成血色琉璃。苏瑶看见陈默和苏绾的身影重叠,他们的瞳孔中央都浮现出墨家符咒的血色纹路。
镇星使,该做个了断了。苏绾的声音混着陈默的回响。他们同时将手按在机关兽核心,星穹族母舰的虚影突然具象化,而墨家机关兽的虚影正从湖底升起,它的双眼,正是当年杨广用来操控星辰的青铜鼎。
苏瑶的金簪突然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当血线触及母舰时,所有磁石傀儡同时炸裂,将星穹族的机械祭坛吸入幽冥界。陈默和苏绾的身影逐渐透明,化作星芒融入苏瑶的青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