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崩溃?幻觉?可这冷、这痛…还有那破碎的记忆…不良人?偷粮案?)* 他混乱的思绪被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打断。饥饿,这最原始的生理需求,暂时压倒了精神上的震荡。他必须弄点吃的。
他像一匹受伤的野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西市虽已宵禁,但一些通宵营业的胡人酒肆、波斯邸店的后门缝隙里,依然透出昏黄的灯光,飘出混杂着烤羊肉膻味、劣质酒气、香料和汗臭的复杂气息。这就是公元七世纪的长安西市,万国商贾云集之地,此刻却成了他唯一可能的藏身之所。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不起眼的胡人饼铺。炉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一个胡人壮汉正用长柄铁铲将一块块烤得金黄的圆形面饼从泥炉里铲出,码在旁边的柳条筐里。几个穿着翻领胡袍、风尘仆仆的商旅和几个穿着短褐、显然是刚下工的脚夫正排着队,铜钱叮当响着递过去,换来一块热气腾腾的饼,就地狼吞虎咽起来。生意看起来相当不错。
陈默下意识地集中精神,看向那刚出炉、还冒着热气、撒着零星芝麻的胡饼。这是他作为程序员在分析数据时的习惯性动作。
**滋——!**
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视神经,他眼前那片因寒冷饥饿而模糊的视野骤然清晰!一个极其熟悉又无比诡异的半透明蓝色矩形界面,如同从深海中浮出的幽灵船,清晰地覆盖在他的视网膜上!那界面的风格、布局、甚至边缘微小的像素锯齿感,都与他猝死前一刻还在疯狂优化的——“天穹”电商平台后端商业智能系统(bI)的监控仪表盘启动画面——**一模一样!**
*(幻觉?!低温症引发的谵妄?!还是…雷击的后遗症?!)*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狠狠闭了下眼再睁开。那蓝色的界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稳定清晰。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块胡饼上时,视网膜上的蓝色界面如同被激活的屏幕,瞬间刷新!几行简洁却极具冲击力的文字和数据流,如同冰冷的代码,取代了启动画面:
> **【物品扫描】:胡饼(普通)**
> **【成分分析】:面粉、水、盐、微量芝麻、柴薪热能**
> **【实时成本价估算】:**
> - 面粉:0.8文
> - 水:0.1文
> - 盐:0.3文
> - 芝麻:0.2文
> - 柴薪\/人工\/损耗:0.6文
> **合计成本:≈ 2文**
> **【当前售价】:15文!**
> **【即时利润率】:650%!**
> **【西市流通指数】:3.8(高流通性,需求旺盛)**
> **【潜在风险提示】:**
> - **卫生指数:极低(面团露天操作,蝇虫可见,烤炉旁污水横流)**
> - **品牌辨识度:无(无标识,无差异化)**
> - **用户粘性:弱(仅凭位置和基础需求)**
> **【建议】:蓝海市场,存在巨大优化与溢价空间。**
“六…六百五十?!!!”
陈默倒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压抑的低咳,他死死捂住嘴,身体因极度的震惊而瞬间僵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是幻觉!这…这鬼系统真的跟我一起过来了?!还变异成了…超级商品扫描仪?!能看到成本、利润、流通指数?!!!)*
这突如其来的“金手指”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这意味着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远比单纯的“魂穿”更加诡异和不可控!他强迫自己冷静,尝试将目光移向旁边地上一个被丢弃的、沾满油污的陶碗碎片。
**滋…**
> **【物品扫描】:粗陶碗碎片**
> **【实时成本价估算】:<1文(无价值)**
> **【西市流通指数】:N\/A(废弃物)**
> **【建议】:忽略。**
*(真的可以!这能力…在这西市,就是一台人形印钞机分析仪!)* 一丝混杂着荒诞、狂喜和微弱希望的电流,在陈默冰冷的身体里窜起。这能力虽然不能直接打架,但在这个商业气息浓厚到极致的盛唐长安,尤其是在西市这个财富的漩涡中心,或许…真能成为他绝境求生的最大依仗!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再找其他物品验证时,他想稍稍挪动一下冻得麻木的身体,找个更避风的角落。手臂刚一动,袖口里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和断裂茬口的物体,突然滑落,“叮”一声轻响,掉在了他脚边冰冷的泥地上。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刺耳。陈默瞬间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酒肆内的动静,确认无人察觉后,才借着门缝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捡起了那个东西。
入手沉重冰凉,约莫半个巴掌大小。他小心翼翼地用冻僵的手指摩挲着它的轮廓和表面——这似乎是一块断裂的金属牌?边缘有断裂的茬口,整体呈…鱼形?上面似乎还刻着字?
他将这半块金属牌凑到眼前几乎贴着看,勉强辨认着上面阴刻的、略显古朴的字体:
**“市令司”**
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进陈默的脑海!
*(市令司?长安城管理东西两市、负责征收商税、维持市场秩序的最高官方机构!原身一个底层不良人,隶属于长安县或万年县管辖,职责是缉捕盗贼、维持街坊治安,跟直接管理市场的“市令司”根本不是一个系统!他的袖子里,怎么会藏着半块刻有“市令司”字样的…这看起来像是…鱼符?!)*
唐代官员有鱼符作为身份凭证,分左右两半,合符为信。这半块青铜鱼符,显然属于“市令司”系统内的某位官员或重要吏员!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原身追查的“偷粮案”…区区偷粮,就算是大案,也不至于让凶手敢在长安城内谋杀一个不良人!除非…这案子背后牵扯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毛贼!这半块鱼符…是原审查案时找到的关键证物?指向市令司内部?是官商勾结?是有人利用职权,监守自盗?甚至…)*
灭口的寒意尚未完全升起,陈默几乎是本能地,再次集中精神,看向手中这半块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锈味的青铜鱼符。
**滋…滋滋…**
视网膜上的蓝色系统界面再次刷新,然而这次显示的内容,却让陈默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 **【物品扫描】:青铜鱼符(左半,断裂)**
> **【材质分析】:青铜(锡铅合金)**
> **【实时价值估算】:青铜价值约120文**
> **【特殊属性】:官方信物(已失效\/损毁)**
> **【关联信息深度扫描】:**
> **- 所属机构:长安市令司**
> **- 权限等级:高(需完整鱼符激活)**
> **- 状态:异常(断裂,权限失效,关联记录被标记为‘遗失\/待查\/高危’)**
> **- 追踪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频次加密定位脉冲信号!信号源:[权限不足,无法显示]**
> **- 危险评估:信号最后一次主动扫描定位发生在约 [1.5个时辰] 前!信号源正在持续尝试建立连接!持有此物将极大提升被锁定风险!**
> **【西市流通指数】: -∞(极度致命!立即丢弃或深度屏蔽!)**
“高强度加密定位脉冲信号…最后一次扫描定位1.5个时辰前…信号源持续尝试连接…极度致命!”
系统冰冷的数据化警告,如同丧钟在陈默脑中轰鸣!灭口者不仅知道他可能没死透,还在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类似“加密GpS”的官方或非官方渠道,**疯狂地、持续地**追查这半块遗失的鱼符!他躲在这酒肆后巷,就像抱着一块不断向外发射信号的**死亡信标**!
寒意,比曲江池水更刺骨千倍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连指尖都冻得麻木。他死死攥紧那半块冰冷的青铜鱼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捏碎这带来厄运的源头。
前有深不见底的官商勾结黑幕,后有如同附骨之蛆的致命追杀,身上还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福祸难料的“商业系统”金手指。生存的代码,必须在下一秒就开始极限优化执行。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能彻底屏蔽这“鱼符信号”的绝对安全之处,或者…在信号源锁定他之前,找到一个能利用这“商业系统”和“鱼符秘密”换取一线生机的突破口!
长安西市的夜,在陈默眼中变得危机四伏。酒肆内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与他无关的世界。他深吸一口气,将鱼符紧紧攥在手心,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那处散发着食物香气却暗藏无限杀机的角落,向着西市更深处、更混乱、信号更可能被淹没的迷宫潜去。
冰冷的夜露浸透了陈默单薄的衣衫,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擂鼓,提醒着他手中那半块“市令司”鱼符如同烧红的烙铁。西市深处错综复杂的小巷如同怪兽的肠道,他不敢停留,只能凭着直觉和那微弱的、来自原身不良人的“城市记忆”,在阴影中跌跌撞撞地穿行。系统的警告如同附骨之疽:【高强度加密定位脉冲信号持续尝试建立连接!风险等级:极度致命!】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暂时屏蔽这致命信号、让他喘口气、思考下一步的地方。一个混乱、嘈杂、人员流动大、且最好有大量金属或泥土干扰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铺面,最终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间低矮的铺子,门楣上歪歪扭扭挂着一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木匾,隐约能辨出个“王”字。铺门紧闭,但门板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死气沉沉。最吸引陈默的是铺子旁边堆着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陶瓮,以及墙角随意丢弃的一些锈蚀铁器——这或许能对那该死的“定位脉冲”产生些干扰。
更重要的是,铺子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木牌,上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急兑”。
就是这里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血腥味(肋下的闷痛在奔跑中加剧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撞在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砰!砰!砰!” 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巷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重。
里面沉寂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静。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动静引来不该来的人。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门内传来一阵迟缓而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陈年面粉、油脂、灰尘和淡淡药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中,一张苍老而枯槁的脸探了出来。正是王叟。
在系统幽蓝的视野辅助下(陈默不敢关闭这唯一的预警手段),王叟的形象清晰得令人心酸:
* **佝偻瘦削**:背脊弯得像一张拉坏的弓,整个人缩在打着补丁的旧袄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露出的脖颈皮肤松弛,布满深刻的皱纹。
* **手背皲裂如老树皮**:扶着门板的那只手,骨节粗大变形,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口,有些深的地方还渗着血丝,覆盖着一层洗不掉的、被面粉和油脂浸透的污垢。这双手,显然在冰冷的碱水和粗糙的面粉里浸泡、揉搓了大半辈子。
* **眼神浑浊但揉面时精光乍现**:此刻,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疲惫而浑浊,充满了警惕、麻木和一种被生活压垮的绝望。然而,当陈默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屋内案板方向时(那里还残留着一些未收拾的面团痕迹),王叟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触及面团的瞬间,竟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光!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和…对揉捏、塑造面团这种技艺深入骨髓的熟悉与掌控感!但这光芒转瞬即逝,迅速被更深的疲惫和忧虑覆盖。
“谁…谁啊?”王叟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戒备和不安,目光在陈默湿透、狼狈、还带着泥污和可疑暗色(可能是血迹)的身上逡巡,“深更半夜…打烊了。”
“老丈,”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身体的寒冷和疼痛让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看到了门口‘急兑’的牌子。我…我可能想盘下这铺子,能让我进去谈谈吗?”他抛出了最直接的诱饵,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巷口方向可能投来的视线,并迅速将紧攥着鱼符的手藏进袖中更深的位置。
“盘…盘铺子?”王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怀疑取代。他上下打量着陈默,这年轻人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盘铺子的主顾,倒像个逃难的活者…惹了祸的。“你…你莫不是消遣老汉?你看你这模样…”
“老丈,我落了水,侥幸爬上来,钱财…是有些不便,”陈默迅速打断他,压低声音,语气带上了一丝恳切和不容置疑的急迫,“但我有门路,能让这铺子起死回生!我只要一个容身之处和…一个机会!您挂‘急兑’,想必也是急需用钱?我们可以谈谈条件,现钱,或者…分成!只要您让我进去!”他刻意强调了“现钱”和“急需”,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叟。
王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陈默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痛处和渴望。他回头望了一眼铺子深处,那里传来一阵更加剧烈、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虚弱痛苦的呻吟。
儿子的病…药钱…像一座大山压垮了他。这铺子是他最后的指望,却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挂出“急兑”多日,无人问津。眼前这个狼狈的年轻人,是骗子?还是…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
那浑浊眼中的挣扎清晰可见。最终,对儿子病情的极度担忧和对“现钱”的一丝渺茫渴望,压倒了他本就不多的警惕。他疲惫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缝。
“进…进来吧…小声点,我儿…刚睡下…”王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奈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凉。他佝偻着身子,退回了铺子深处那片更浓郁的黑暗和苦涩的药味之中。
陈默立刻闪身而入,反手轻轻但迅速地关上了门,将西市冰冷的夜色和那如影随形的致命追踪信号,暂时隔绝在了门外。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至少,他暂时安全了。
昏暗的油灯被王叟颤抖着手点燃,豆大的火苗勉强照亮了这间不大的饼铺。空气中弥漫的霉味、药味和残存的面粉气息混合在一起。陈默的目光扫过积灰的炉灶、案板上干裂的面团、墙角堆着的几个空瘪发霉的面粉袋…以及帘子后面传来的压抑咳嗽声。
这里,就是他在盛唐长安的第一个据点,也是他与这位被生活压弯了腰、却依然在揉面时眼中会闪过精光的老手艺人——王叟——命运交织的起点。生存的代码,将从这间濒死的饼坊,开始艰难地重新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