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岩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和撕裂的情绪碎片,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狂暴而无序。这是“老家伙”神域侵入后留下的残响,与他自身受损的精神力混合而成的——心象风景。
他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无数份,一部分在无尽的坠落,一部分在灼热的火焰中炙烤,还有一部分被冻结在万载寒冰之中。耳边回荡着“老家伙”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咆哮,夹杂着那诱惑的低语——“到富士山下来…”,如同跗骨之蛆,试图钻入他意识的每一个缝隙。
“不…滚开…”他残存的意志在呐喊,却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片混乱彻底吞噬同化时,一点微弱的、纯净的洁白光芒,在他心象风景的最深处亮起。那光芒温暖而熟悉,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温度。是故乡御神木的气息!
光芒逐渐扩大,驱散了部分逼近的黑暗与扭曲,在他混乱的精神世界中,艰难地构筑起一片小小的、相对稳定的“净土”。这片净土仿照着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景象——故乡那棵参天御神木下的草地。只是这里的草木显得有些虚幻,边缘不断被外界的混沌侵蚀、模糊,天空也是晦暗不明的,仿佛随时会崩塌。
路岩的“意识体”出现在这片净土中央,身形透明而摇曳。他抬头“看”着那棵由光芒构成的、略显虚幻的御神木,感受到一股微弱但坚韧的暖流注入他的“身体”,帮助他维持着形态,抵御着外界的混乱。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老家伙”意识碎片中蕴含的暴戾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这片小小的净土边界。它们化作各种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形态——张牙舞爪的阴影、哀嚎的怨灵、甚至模拟出宋茜、千鸟等人被伤害的恐怖幻象,试图从内部瓦解他的意志。
“都是假的…守住本心…”路岩紧守着一丝清明,不断告诫自己。他尝试调动自身的共鸣之力,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在这片混乱的心象风景中,他的力量变得极其稀薄且难以控制。
就在这时,那棵光芒御神木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更加清晰、却依旧破碎的画面和信息流,如同被风吹起的种子,悄然融入路岩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的海洋,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如同岛屿般的生物尸骸。而在海洋的中央,矗立着一棵…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树!那巨树的形态与他故乡的御神木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宏伟,其树冠仿佛支撑着整个天空,根系深深扎入暗红色的海洋深处。巨树的枝叶大半枯萎,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仅存的少数绿色叶片也黯淡无光,整棵树被无数粗壮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物质缠绕着,痛苦地呻吟着。
“这是…龙宫的御神木?‘海渊之眼’的真实形态?”路岩心中震撼。这幅景象远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惨烈,那棵巨树承受的痛苦,透过心象风景直接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几乎窒息。
紧接着,画面切换。他看到了三个光点,如同星辰般环绕在那棵痛苦巨树的周围。其中一个洁白温润,正是他们刚刚取得的净化核心。另外两个,一个呈现出深邃的蓝色,如同冻结的泪滴,另一个则闪烁着变幻不定的七彩光泽。三个光点之间,有着微弱的能量丝线连接,它们共同构成一个脆弱的三角结构,勉强维系着巨树最后一线生机,阻止着那些黑色血管的彻底侵蚀。
“三个…必须…归一…”之前那古老的回响再次在他心海中泛起涟漪。
随即,关于“沉眠之殿”的线索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他“看”到一座宏伟但死寂的殿堂,殿堂内部充满了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结构。然而,这些棺椁大多数是空的,或者里面放置的并非遗体,而是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类似核心的伪造物?
“…谎言…包裹…骸骨…”
一个画面聚焦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华丽的水晶棺,只有一具简单的、用白色石头雕刻的石棺。石棺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路岩能感觉到,那枚散发着深邃蓝光的净化核心,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而在这具石棺旁,跪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穿着古老的服饰,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从其轮廓和姿态中,路岩感受到了一种无尽悲伤、悔恨与…守护的执念。一滴滴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散发着冰寒气息的“眼泪”,正从那模糊的脸庞上滑落,滴落在石棺旁的地面上,冻结出一小片诡异的蓝色冰晶。
“…小心…守护者的…眼泪…”
这画面一闪而逝,但其中蕴含的悲伤与警告意味,却深深烙印在路岩的意识中。
外界的信息也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这片心象风景。他仿佛能听到宋茜低沉而坚定的呼唤,能感受到宁神香那清冽的气息如同清凉的溪流,滋养着他这片濒临崩溃的净土。也能模糊地感知到身边人们的焦虑和等待。
他必须出去!他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路岩凝视着那棵光芒御神木,开始主动与之共鸣。他不再被动接受信息,而是尝试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决心,反向注入其中。他将宋茜他们的努力,将取得第一个核心的喜悦,将对未来的期许,将净化这片海域的誓言,统统化作纯粹的精神力量,与御神木的光芒融合。
渐渐地,他这片小小的“心象风景”开始发生变化。虚幻的草地变得凝实了一些,晦暗的天空中仿佛透下了一丝微光。那棵光芒御神木的形态也更加清晰,甚至开始抽出一两根新的、嫩绿的光芽。
他意识到,挣脱这个“共鸣牢笼”的关键,不在于强行驱散“老家伙”的残留影响——那如同要舀干大海,绝非他目前所能及——而在于稳固和壮大自身的心象,用自身的存在去“覆盖”和“转化”那些侵入的异种精神碎片。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诱惑的低语上。当“到富士山下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恐惧,而是用坚定的意念回应:
“我会去。但不是被你们诱惑,而是带着净化的力量,去终结那里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