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亭那夜的血浸进了长安城的肌理,连街头巷尾的风都带着几分余韵。茶馆里说书先生拍醒木的声响格外清脆,“朝小树力战百骑”“李致远剑破重围”“宁缺箭毙敌首”的故事,从早到晚听客不绝,连带着他们三人的名字,短短几日便传遍了整座都城。这些夸张的流言,在市井非常受欢迎。
宁缺是在旧书斋整理典籍时接到传召的。那日晨光刚漫过窗棂,两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内侍便站在了院门口,腰间的金鱼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宁缺接旨,陛下召你即刻入宫。”内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桑桑攥着衣角跟在宁缺身后,眼神里满是紧张,直到宁缺回头冲她笑了笑,才小声叮嘱:“公子,宫里规矩多,你可得小心些。”宁缺点点头,跟着内侍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他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街上行人对马车投来的好奇目光,心里竟有几分恍惚——不过几日,他已从一个不起眼的边军遗孤,成了能被皇帝召见的人。
皇宫的恢弘远超宁缺想象,朱红宫墙绵延不绝,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引路的内侍脚步轻缓,廊下的宫灯无声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可走了近半个时辰,他也没见到唐皇的面,最后是在一间偏殿里,由一位身着紫袍的官员宣读了旨意。
“宁缺于春风亭护城有功,特封七品暗卫,赏黄金百两,绸缎十匹,即刻上任。”官员的声音平淡,却让宁缺心头一震。暗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亲军,但是这个职位见不得光呀。他压下心头的不爽,躬身接了旨:“臣,宁缺接旨,谢陛下恩典。”
离开皇宫时,阳光已升至半空。宁缺看着手中的令牌,指尖微微发烫,他想起桑桑期盼的眼神,想起自己考书院的目标,只觉得前路忽然亮堂了许多。可他不知道,此时的李致远,正对着前来征召的官员,说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征召李致远的是兵部尚书亲自带队,一行人身着官服,捧着印信文书,浩浩荡荡地来到李致远暂居的客栈。尚书大人脸上堆着笑,将文书递到李致远面前:“李壮士于春风亭立下大功,陛下赏识你的武艺,特召你入仕,享正六品俸禄,还望壮士莫要推辞。”
六品这已是极高的职位了,换做旁人,怕是早已跪地谢恩。可李致远只是瞥了眼文书,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冷意:“尚书大人,春风亭那夜,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又有多少人埋骨街头?”
尚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道:“壮士所言,陛下亦有考量,事后已下令安抚百姓……”
“安抚?”李致远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射向尚书,“那幕后主使李沛言呢?他设计挑起厮杀,害了这么多人,如今却依旧身居高位,逍遥法外。这样赏罚不明、纵容恶人的皇室,值得我李致远效力吗?”
这话如惊雷般炸在客栈里,随行的官员们脸色骤变,尚书更是惊得后退半步,指着李致远:“你……你竟敢妄议宗室!”
李致远却毫不在意,拿起腰间的长剑,起身便要送客:“大人还是请回吧,这官,我不当。这长安,我也未必久留。”
尚书气得脸色铁青,却也知道李致远如今名声在外,且说的都是实情,不敢硬来,只能带着人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