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湖畔清谈(1 / 2)

西湖的荷塘已显出几分疲态,阔大的叶片边缘开始泛黄卷曲,不复盛夏时的碧绿欲滴。唯有晚开的几支白荷,依旧在午后的燠热中,亭亭而立,散发着最后一缕清苦的芬芳。

这日,我应王珩之邀,前往孤山脚下的“水云阁”参加一个小规模的文会。据他所言,只是几位相熟的诗友小聚,品茗论诗,避暑清谈。想着许久未见梅溪散人与栖霞先生这两位风趣长者,我便也应允了。

水云阁临水而建,飞檐斗拱,虽不甚宏大,却极尽精巧。推开雕花的木窗,湖风裹挟着水汽穿堂而过,稍稍驱散了室内的闷热。阁内已先到了几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梅溪散人那微胖红润的脸庞,他今日穿着一件宽松的葛布袍子,正摇着一柄大蒲扇,与身旁一人高声谈笑,声若洪钟。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清癯瘦削、穿着一身粗麻衣的栖霞先生,他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只偶尔在梅溪散人问及时,才微微颔首或简短应上一两个字。

王珩见我到来,含笑起身相迎,为我引见在座的另外两位不甚相熟的中年文士。彼此见礼后,我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侍立的童子悄无声息地奉上茶水,是今年新焙的、味道略显青涩的阳羡茶。

“苏小娘子来得正好!”梅溪散人见到我,蒲扇摇得更起劲了,笑眯眯地道,“方才正与栖霞老儿争论这西湖四时,何景最为殊胜。我说是‘苏堤春晓’,生机盎然;他偏说是‘断桥残雪’,寂寥空灵。小娘子素有心境,不妨评评理?”

我尚未答话,栖霞先生已抬起眼皮,瞥了梅溪散人一眼,淡淡道:“夏虫不可语冰。” 竟是不屑与之争辩的模样。

梅溪散人被他噎了一下,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好好好,我是夏虫!那你这老鹤,倒是说说,这秋老虎的天气,何处觅清凉?”

栖霞先生目光转向窗外浩渺的湖面,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心静。”

我心下莞尔,这两位长者的性情,真是一如既往的鲜明可爱。我斟酌片刻,缓声道:“二位先生所言皆有至理。春晓之生机,残雪之静寂,皆是造化所钟。若论眼前,或许这‘曲院风荷’将残未残之景,于燠热中独守一份清寂,更耐人寻味。”我指了指窗外那几支晚荷。

梅溪散人抚掌笑道:“妙!将残未残,清寂自守!小娘子此言,深得我心!比某些只会说两个字的人强多了!”说着,得意地瞟了栖霞先生一眼。

栖霞先生却并未反驳,反而看向我,微微颔首,眼中似有一丝极淡的赞赏。

王珩在一旁笑道:“小小娘子慧眼独具。景随心生,心静则景幽。正如这阳羡茶,初尝微涩,细品方得回甘,亦是心境使然。”

我们便就着这茶、这景、这诗,闲聊开来。梅溪散人健谈,学识广博,从吴歌西曲谈到北地风物;栖霞先生虽寡言,但偶尔开口,必能切中肯綮,令人深思。王珩则在一旁穿针引线,言辞雅致,气氛融洽而愉悦。

正谈论间,阁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门帘被掀起,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入阁内,月白长衫,风姿清举,竟是阮郁。

他目光在阁内一扫,掠过众人,在王珩和我的方向略一停留,随即含笑拱手:“不请自来,叨扰诸位雅兴了。”

梅溪散人显然与阮郁相熟,笑着招呼:“阮家郎君来得正好!快坐快坐,正缺你这样的俊才添些文采!”

王珩也起身见礼,神色如常。栖霞先生只是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