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意思是,为人处世,也当如治水,需明势、顺势?”我若有所悟。
陈老先生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不错。但这‘顺势’,并非随波逐流,放弃己身。而是在认清大势、明辨方向之后,寻得那条于己、于理皆通的‘水道’。譬如你,”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仿佛能穿透我平静的表象,看到其下的暗流,“近来身边恐有‘不合地势之水’涌来,是硬筑堤坝,徒耗心力,还是理清自身沟渠,引之、疏之、导之,使其不为己害,甚至……反观其流向,以明世情,这其中的分寸,需你自己把握。”
我心中一震。他虽未明指阮郁,但“不合地势之水”的比喻,何其精准!他是在告诉我,面对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碰硬并非上策,更重要的是保持清醒,守住自己的根本(理清自身沟渠),并借此观察、学习,增长智慧。
“小小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我诚心道谢。
他又拿起一块茯苓糕,慢慢吃着,转了话题,说起近日在书铺看到的一些前朝笔记,里面记载了些有趣的民俗传说。他的话语平和,仿佛刚才那番关乎处世智慧的交谈,只是随口提及的闲篇。
夕阳西下,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院中的暑气似乎也消散了些。我起身告辞。
陈老先生送我到门口,昏黄的日光映着他清癯的面容和洗得发白的衣衫。他看着我,最后缓缓道:“小小,记住,无论外间如何潮涌浪急,守住你院中这口‘井’。井水不波,方能映照天光云影。”
“是,先生。小小告退。”
走在回西泠小院的路上,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拂着脸颊。陈老先生那“治水如治心”、“守住心井”的教诲,与顾嬷嬷的“持心立身”、范先生的“往静处寻”交织在一起,在我心中愈发清晰明朗。
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指引着同一条路——在这纷扰的世间,如何安顿自己的心神。
回到小院时,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即将隐去。贾姨正在院中点燃驱蚊的艾草,烟雾袅袅,带着熟悉的清苦气味。
“见到陈先生了?他身子可好?”贾姨关切地问。
“先生安好,精神也不错。”我答道,看着艾草燃烧的红光,心中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