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依旧明晃晃地悬着,只是那光线不再如盛夏般灼人,变得较为温和,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早晚的风确乎带了明显的凉意,需得添件薄衫,但一到午间,走在日头底下,仍能逼出人一层薄汗。空气干爽,天空是高远的湛蓝色,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正是所谓的“秋高气爽”。
这日,我需去郑先生书铺还几卷前次借的诗集,并添置些练字用的纸张。贾姨本欲陪同,我见她正忙着将夏日衣物收捡入库,便道自己去去就回。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弄里,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路旁的桂树已结了细小的花苞,隐隐透出些甜香,只待一场秋雨催放。正走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带笑的呼唤:
“苏娘子!可是去书铺?”
不用回头,也知是白琯。她今日又是一身利落的打扮,藕荷色的短襦配着长裤,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背上斜挎着她那从不离身的琵琶匣子,步履轻快地从后面赶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白娘子。”我微微颔首。自白露那日一同收集清露后,她似乎愈发不见外,偶在巷中遇见,总会主动搭话同行。
“正好,我也要去西市那边一趟,有个场子下午要试新排的曲子。”她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在我脸上自然流转。
我们并肩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秋日的市集比夏日更多了几分丰收的喧嚣,叫卖新米、山货、瓜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合着谷物干燥的香气、瓜果的甜香以及牲畜市场传来的特有气味。
走着走着,我便察觉出些许异样。
不时有路过的行人,尤其是那些不甚熟悉的街坊或外来商贩,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好奇地打量,甚至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咦?这对小娘子是双生姐妹么?生得好像!”
“是极是极!你看那眉眼,那脸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穿着打扮不同,气质也差些,但模样是真像!”
我微微一怔,侧头看向身旁的白琯。她也正巧看向我,脸上同样带着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恍然和几分哭笑不得。
像?双生姐妹?
我仔细看她。眉形是有些相似,都是远山黛,眼睛也都是杏眼,只是她的眼神更亮,更活,带着闯荡江湖的锐气与灵动,而我……大约更沉静些?脸型或许都是鹅蛋脸?可我怎么从未觉得我们如此相像?贾姨也从未提过。
白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对那些好奇的目光浑不在意:“这些路人,真是……苏娘子莫怪,我这般野人,哪里能跟您比。”她语气轻松,带着自嘲,仿佛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笑话。
我摇了摇头,也觉有些荒谬。或许在外人看来,确有几分形似?但神采、气韵、乃至行走坐卧的姿态,我自觉相差甚远。贾姨是至亲,看我看得久了,自然更关注细微差异,而不觉整体相似。柳茵、阿萝她们与我相识日久,熟悉我的一举一动,怕是也难将我与性情跳脱、舞刀弄剑的白琯联系到一处。唯有谢阿蛮那般初次同时见到我们,又心直口快的,才会脱口而出。
“无妨。”我淡淡道,“世人多以貌取人,不必在意。”
白琯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西市新开的一家胡饼铺子,据说味道极正宗。
我们一路行至郑先生书铺附近。分别时,白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喏,前日试曲子,那东家送的饴糖,味道不错,给你和贾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