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青鸟衔书(1 / 2)

(阮郁视角)

玄墨将那只空了的锦盒置于书案一角,无声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窗外偶尔掠过的雁鸣,划破钱塘秋日高爽的天空。

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苏小小的反应,不出所料,亦……全在预料之中。

“收下了?”他当时问得平淡。

“是。苏娘子收下了所有物品,言是‘白露节礼’。秋梨膏与友伴分食,笔墨纸张留用,诗集……命贾氏收好。”玄墨的回报向来精准,不掺丝毫情绪。

没有惶恐推拒,没有欣喜谢恩,甚至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是平静地“收下”,然后……“分食”、“留用”、“收好”。像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邻里馈赠,将那隐含其中的、超越寻常的关切与心思,轻飘飘地化于无形。

呵。

阮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分辨不出是嘲弄还是欣赏。

他赠她歙石,喻她“石韫玉而山辉”,她将之深藏匣底,引发出对金石毒物的警惕与排查。他登门拜访,言语试探,她或冷淡以对,或直言逐客,甚至落下那一滴他至今未能参透缘由的泪。如今他投其所好,送上雅致实用的节礼,她依旧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接招,不回应,只用最寻常的态度,将这无形的交锋消弭于日常。

这份定力,这份于无声处构筑壁垒的心智,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便是京城那些自诩聪慧的贵女,在他阮郁这般步步为营的接近下,也早该方寸大乱,或羞怯,或迎合,或欲擒故纵了。

唯独她,苏小小,像西湖深处最沉静的一涡水,任你风吹涟漪,我自岿然不动。不,她甚至并非不动,而是用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方式,将他的所有“风”,都化解成了无关紧要的“微澜”。

这感觉,新鲜,且……愈发有趣了。

那日檐下听琴,秋雨泠泠。她指下的调子不算精妙,甚至带着些许生涩的漂泊感,可那琴音里,却有一种与这年纪、这身份极不相符的……孤寂与苍凉。还有那滴泪,滚烫,突兀,砸在琴身上,也仿佛在他心湖投下了一颗细微的石子。

她为何落泪?因雨气迷眼?他自然不信。那泪里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绝非简单的伤春悲秋。像是对某种巨大悲恸的隐忍,又像是对既定命运的无声抗争。

她在想什么?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究竟藏着怎样一个世界?

调查她的背景,简单得近乎乏味。父母早逝,依托姨母,清贫度日,师从几位钱塘有名的学士乐师,颇有才名,性情沉静。一切合乎情理,毫无破绽。可偏偏是这毫无破绽之下,藏着让他都感到难以捉摸的灵魂。

漕运案的线索如同陷入泥沼,钱世铭、王崇、陈望……一个个名字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令人心烦的僵局里,探究苏小小,倒成了为数不多的、能让他感到兴致盎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