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其‘清’。”云娘子自问自答,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我心上,“非是清寡,而是清越,清刚,清远。是风雨洗礼后的澄澈,是雷霆万钧下的挺直,是阅尽千山依旧骨峻的‘清’。”
她说着,指尖终于落在了弦上。并未弹奏完整的《松涛》,只是信手拨弄了几个音符。那音色,竟比我往日所奏更加凝练、通透!每一个音都仿佛被仔细淬炼过,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纯粹、最本质的力道与韵味。那声音不高亢,不雄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清冽与坚韧,真如风过松隙,留下的不是喧嚣,而是天地间一种亘古的“清响”。
我屏住呼吸,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聆听这至清之音。
“听明白了么?”云娘子停下手指,看向我,“将所有感悟,无论是‘空’是‘真’是‘意’,都凝于指尖,化入弦中,求一个‘清’字。心清,则音清;音清,则意远。莫要让那些道理成了你的负累,反而失了琵琶本身的声音。”
她将琵琶递还给我:“今日我不教你新曲,也不纠你指法。你只需记住这‘清’字。往后的练习,每一次轮指,每一次揉弦,都问问自己,音色可‘清’?意韵可‘清’?”
我接过琵琶,指尖触及那尚有余温的丝弦,心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是了,我之前的困惑,就在于想得太多,反而束手束脚,失了音乐最本真的感染力。云娘子这一个“清”字,如同点金之指,将我所有的积累与感悟,瞬间贯通!
“学生……明白了!”我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云娘子看着我豁然开朗的神情,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她站起身:“明白就好。修行之路漫长,守住这个‘清’字,便不会走歪。”
她来去如风,如同只是偶然路过,留下一个至关重要的字诀,便再次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我独自坐在院中,怀抱琵琶,回味着方才那清越绝伦的几声弦响,以及云娘子那石破天惊的一个“清”字。
月光如水银泻地,铺满庭院。
我轻轻拨动琴弦,不再去想什么境界道理,只专注于指尖与丝弦触碰的刹那,力求那最干净、最纯粹的震动。
一声清越的弦音响起,穿透夜色,袅袅不散。
我微微闭上眼,心中一片澄明。
我知道,我的《松涛》,从今夜起,将步入一个全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