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关在屋里两日,潜心研读那些关于西湖疏浚、海塘修筑的笔记,那些枯燥的工事记录在先生的批注下,仿佛呈现出了当年先民筚路蓝缕、与自然博弈的壮阔图景,让我对脚下这片土地多了几分更深沉的敬畏。
然而,学问的根基需夯实,技艺的修行亦不可偏废。尤其是在心境有所触动,对《松涛》的领悟似乎触及某个关隘之时,我愈发渴望能得到云娘子的指引。
许是心念所致,就在我对着琵琶,反复琢磨范先生“守真”与秋先生“注意”该如何融于指端时,院门外响起了极轻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跳,某种预感促使我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身影,清瘦依旧,一身素雅的青灰色襦裙,面容姣好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正是云娘子。她怀中并未抱着她那视为生命的琵琶,只是空着手,静静地立在暮色渐合的巷口,仿佛一株夜来悄然绽放的幽兰。
“云姨!”我惊喜道,连忙侧身请她进来。
她微微颔首,步履无声地走入小院。目光先是掠过院中的枇杷树,继而落在我方才放置于石桌上的琵琶上,最后才看向我,清泠的眸子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听闻范先生与秋先生都已归来。”她开口,声音温软,却带着直指人心的力量,“你近日,想必收获颇丰。”
我请她在石凳上坐下,贾姨已机灵地奉上清茶。面对云娘子,我无需过多寒暄,便将在灵隐寺得的“空”字禅机,范先生关于“守真”的提醒,以及秋先生“以意御气”的阐述,连同自己练习《松涛》时试图融合这些感悟却总觉得差了一层窗户纸的困惑,一一道来。
云娘子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划着无形的弧度,仿佛在模拟轮指的轨迹。待我说完,她沉默了片刻,方才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我:
“他们说的,都对。”她语气平淡,“慧觉师父给你的是心境,范先生给你的是根本,秋先生给你的是神魂。但到了琵琶上,最终都要归于这丝弦之上。”
她示意我将琵琶递给她。
我双手奉上。她并未立刻弹奏,只是轻轻抚摸着琵琶的背板、弦轴,那眼神如同看待一位挚友。
“《松涛》之曲,你已摸到筋骨,也初窥其魂。”她缓缓道,“但你可曾想过,松涛万千,为何独独此曲能动人?”
我凝神思索,未能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