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绫乃,初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真正放松的笑意。
在这个冰冷的家里,绫乃姐姐是少数能让她感到些许温暖和安心的人。
她走进房间,反手拉上门,语气都变得轻快了些许,带着点依赖和撒娇的意味:
“凌乃姐姐,你怎么在我这里呀?”她走到绫乃身边,很自然地将有些疲惫的身体靠向旁边的柜子,好奇地问,“你今天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位看着她长大的侍女眼中,那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绪——有关怀,有不舍,有决绝,更有无法言说的悲伤。
绫乃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让任何异样流露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温柔地看着初纯:“嗯,都忙完了。想着小姐您快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需要收拾的。”
她的目光细细掠过初纯的脸庞,仿佛想要将这张尚且带着稚气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里。
“小姐看起来有些累呢,是训练太辛苦了吗?”
绫乃状似寻常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同时不动声色地开始为她整理床铺,检查忍具包,做着一些看似平常、实则是在为她明日任务做最后准备的琐事。
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在为最后的告别做准备。
房间内,烛光柔和,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长长浅浅的影子。
宇智波初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绫乃正在为她整理床铺的手。
那手上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却也是初纯记忆中无比温暖和熟悉的存在。
她仰起头,看着绫乃,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柔软和恳求,声音也轻轻的:
“乃姐姐……”
她晃了晃绫乃的手,“今晚……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好不好?”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怀念:“自从每天泡在训练场之后,我们好像……好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好好说过话了。”
绫乃的手被初纯握住,感受到那细微的、带着依赖的摇晃,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顺势回握住初纯的手,温柔地拍了拍,然后在初纯身边跪坐下来,柔声道:“好啊,小姐想聊什么?奴婢今晚就陪着你。”
然而,初纯却像是被问住了。
她松开了绫乃的手,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有些放空。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带着点自嘲地小声说道:
“……不知道。”
她微微嘟囔着:“好像每天除了训练就是任务,脑子里空空的……感觉话都不会说了,有点……呆久了,话术都退步了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女孩的烦恼和撒娇,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句无心的抱怨,像一把尖刀,再次刺痛了绫乃的心——因为明天,她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的小团子小姐这样闲聊了。
绫乃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鼓励的笑意:“小姐怎么会话术退步呢?您只是太专注于变强了。那……不如就随便聊聊?聊聊训练场?或者……聊聊雪穗小姐和小云?”
她试图引导一些轻松的话题,将这可能是最后的夜晚,填充得温暖一些。
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
宇智波初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棵古老的樱花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茫然的、近乎梦呓般的飘忽。
“樱花……”她喃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呢……”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向往,那是对美好事物最本能的期待,与她平日训练时的冷冽坚韧截然不同。
“我想……明年樱花绽放的时候……”
她试图继续说下去,想象着那个画面,或许是想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或许是想说到时候我应该能更强一些,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期待着一个能稍微喘息的未来。
但是,到时候之后的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延续这个简单的期待。一种莫名的、冰冷的阻塞感扼住了她的表达。
她怔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自我怀疑。
最终,她有些颓然地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挫败和……
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声音更轻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我这是怎么了……”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退化了?”
她不太确定地用了这个词,眉头微微蹙起,“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种失语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训练疲惫导致的词穷,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心灵上的某种机能正在被压抑和磨蚀的迹象。是家族高压的环境?是泉奈哥冰冷的逼迫?是对于未来的恐惧和迷茫?
还是……写轮眼迟迟未开带来的焦虑和自我否定?
种种压力,正在无声地侵蚀着她作为少女本该拥有的鲜活和表达欲。
绫乃在一旁听着,看着初纯这副茫然又自我怀疑的模样,心如刀绞。她比谁都清楚初纯承受着什么,也比谁都明白,这种退化是何其残忍的征兆。
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伸出手,极其温柔地覆盖在初纯微凉的手背上,声音尽可能地放得柔和温暖:
“小姐没有退化,只是太累了。”
她轻声安慰道,试图驱散那无形的冰冷,“等樱花开了,奴婢一定陪您去看,看一整天,好不好?”
她努力描绘着美好的画面,想要将温暖传递过去:“到时候,樱花就像雪一样落下来,很美的。小姐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奴婢都爱听。”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试图成为初纯在这片冰冷海洋中,一块小小的、温暖的浮木。
烛光下,初纯脸上那抹迷茫和脆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平静。
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和自我怀疑统统甩开。身为宇智波,尤其是宗家之女,沉溺于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一种软弱。
她转过头,对着身旁满眼担忧的绫乃,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显得有些无力。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绫乃的肩膀,语气尽量轻松地说道:
“算了,不想这些了。”
她顿了顿,像是要结束这场短暂的、偏离了“正轨”的谈心,“乃姐姐,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站起身,不等绫乃回应,便主动推着绫乃的肩膀,半强迫地、却又带着点亲昵地将她往门口带。
“我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早起呢。”她将重要两个字咬得稍重一些,像是在提醒自己。
走到门口,她拉开房门,将绫乃轻轻推了出去。在关门之前,她对着门外的绫乃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稍微真切一点的笑容,轻声道:
“晚安,乃姐姐。”
然后,不等绫乃说出那句同样的话,房门便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初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静静地站了几秒钟,脸上那强撑出来的轻松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甚至懒得再盖被子。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泉奈冰冷的命令、失败后残酷的惩罚,以及对任务本身的未知和担忧。
“必须要完成……”她无声地默念着这句话,像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也像是在催眠自己。
沉重的眼皮最终缓缓阖上。
身心俱疲的她,甚至来不及陷入更深的焦虑,便在对明日任务的思虑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那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的睡眠并非全然安宁。
而门外,被轻轻推出来的宇智波绫乃,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静静地站在初纯的房门外,听着里面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知道小姐已经睡着。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无声滑落。
她抬起手,用指尖极度轻柔地、虚虚地触碰着冰冷的门板,仿佛在隔门抚摸初纯的睡颜。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夜更深沉,才用气声极轻极轻地道了一句被门扉阻隔的:
“晚安……我的小姐。”
“愿您……永远平安喜乐。”
说完这句最终的祝福与告别,她才一步三回头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黑暗之中,脸上已是一片决绝的平静。她要去为明日,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