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祖先大人。”她微微颔首,“是我太冲动了。”
她指的是那场不顾一切、近乎同归于尽的死斗。
因陀罗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应。于他而言,那场战斗本身并无对错,只是力量与意志的碰撞。
初纯的目光微微垂下,落在怀中冰冷的坛壁上,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涩然:“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妥善安葬了她们。”
她知道,以因陀罗的性格,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并亲自安排,已是极其罕见。
她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力气,才继续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可是……那是我一手从女子高校带出来,看着她们毕业、进入宇智波警务部队的孩子……是我一点点教导、看着她们成长起来的……”
那不是冰冷的下属或工具,是倾注了心血和期望的、活生生的人。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语调,却透出更深的迷茫:
“祖先大人,对不起。”她再次道歉,这次却不是为了具体的某件事。
她抬起眼,眼中不再是平日的通透与算计,而是染上了一层罕见的、连她自己都感到困惑的迷雾:
“但是我……为何总是有很多感慨?”
她像是在问因陀罗,又像是在扪心自问。
“似乎很多以前能想明白的事情,现在反而不明白了。很多以前确信无疑的道理,现在反而分不清孰是孰非。看事情……也不够通达透彻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对于一向善于掌控局面、洞察人心的她而言,是一种陌生而令人不安的状态。仿佛随着力量的增强、地位的提升,看到的迷雾却越来越多,心中的准则却越来越模糊。
是因陀罗的绝对理性映照出了她的“软弱”?是失去的痛苦放大了她的困惑?还是说,这就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静静地看着因陀罗,那双总是能看透世间万物的轮回眼,此刻能否看透她心中的这片迷雾?
因陀罗依旧沉默地听着,千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眼中或许依旧年轻、却已背负了太多、并开始经历真正内心挣扎的后裔与妻子。
星光下,她的困惑与迷茫,如此清晰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寂静的南贺川畔,星光与夜色交织。
因陀罗看着初纯眼中那罕见的、不属于算计与冰冷的迷茫与脆弱,那双映照着千年轮回的紫色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缓缓地走上前。
步伐稳定,却打破了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的那半步距离。
在初纯微微怔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并非带着压迫感,而是以一种略显生疏却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轻轻揽入了怀中。
初纯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怀里的黑绝坛子隔在两人之间,冰凉坚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衣料下冰冷却坚实的胸膛,以及那浩瀚如星海、却内敛到极致的查克拉波动。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狎昵或温存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笨拙的、却带着绝对力量的接纳与包容。
因陀罗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低沉冰冷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之音,直接传入她的心底:
“你怨恨我,”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没关系。”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那冰冷的黑绝坛子和她一起,更紧地圈禁在自己的领域之内。
“这是世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吐出了两个沉重的字,
“成长的代价。”
他的话语里没有安慰,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仿佛在说,怨恨是必然,痛苦是常态,迷茫是过程。这一切,都是行走于世、不断变强所必须支付的、沉重的代价。而他,就在这里,冷漠地见证着,也沉默地承受着她的这份怨恨与成长。
初纯僵硬的身体,在这句冰冷却又奇异地带给她一丝奇异安定感的话语中,微微放松了下来。她将脸埋在他冰冷的衣襟里,闭上了眼睛。
是啊… 成长的代价… 看清世界的代价… 拥有力量后,反而更加困惑的代价…
怨恨他吗? 或许是的。 但此刻,在这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里,在那句洞悉一切却毫不宽慰的话语中,那份尖锐的恨意,似乎暂时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茫然所覆盖。
星光沉默地洒落,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凝固成一幅冰冷却又奇异地交织着某种羁绊的画面。
角落里的黑绝,在坛子里缩成一团,连刻录的胆子都没有了。
因陀罗的话音落下,怀抱微微松开些许,那双轮回眼垂下来,看着怀中依旧有些怔忪的初纯。
他没有询问,而是以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平静地提出了下一个指令:
“我背你走吧。”
初纯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那沉重的氛围和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冰凉滑腻的黑绝泡菜坛子。
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或提出异议,因陀罗的目光已经冷淡地扫过那只碍事的坛子,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嫌弃:
“黑绝,”他甚至连名带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让它自己走路回去。”
话音刚落——
噗叽!
初纯怀里的黑绝泡菜坛子猛地剧烈抖动了一下!里面的那滩黑色物质似乎瞬间缩成了一团,
散发出极其强烈的、惊恐又委屈的波动!自己走路回去?!
它一滩史泥巴(并不是)
怎么走路?!
被路过的狗叼走了怎么办?!
被小孩子当球踢了怎么办?!
初纯:“……”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疯狂表达抗议的黑绝,又抬头看了看面前一脸
“这玩意儿就该自己爬回去”
冷漠表情的因陀罗。
一种极其荒谬又无奈的感觉冲淡了她心头的沉重和迷茫。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松开了抱着坛子的手。
那坛子一落地,里面的黑绝立刻蠕动着想扒拉住初纯的衣角,却被因陀罗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了原地,只能委委屈屈地、慢吞吞地朝着宇智波族地的方向“滑”行而去,背影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因陀罗这才似乎满意了些,他转过身,微微屈膝,将宽阔却冰冷的后背展现在初纯面前。
“上来。”
初纯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已经滑出去一段距离、还在努力“走路”的黑绝坛子,墨灰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最终,她还是默默地走上前,伸出手,攀上了因陀罗的后背。
他的后背比她想象中更加坚实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却奇异地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感。
因陀罗轻松地托住她,站起身,步伐平稳地朝着宇智波族地的方向走去,仿佛背上增加的重量微不足道。
初纯伏在他的背上,能感受到他行走时肌肉细微的起伏,能听到他平稳到几乎没有变化的心跳声。夜风从耳边掠过,带着南贺川的水汽和草木的气息。
她看着两旁不断后退的景物,以及前方那个正在努力“自力更生”、蠕动前行的黑绝坛子,心中那片冰冷的迷雾,似乎被这诡异又有点滑稽的画面戳开了一个小口。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颈侧,闭上了眼睛。
或许…就这样先回去,也好。
至于黑绝能不能自己“走”回家…那就看它的造化吧。
初纯伏在因陀罗冰冷却坚实的后背上,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只黑绝泡菜坛子正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以一种极其艰难、歪歪扭扭的方式“蠕动”着前进,时不时还因为地面不平而颠簸一下,看上去可怜巴巴,又带着几分滑稽。
她沉默地看了几秒,那双墨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收回目光,将脸颊更贴近因陀罗冰凉的颈侧,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因陀罗耳中,带着一种平静的、近乎残忍的直白:
“祖先大人,”她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被尘埃掩埋、却又无比真实的古老事实,
“黑绝…好说歹说,也算是你的叔叔吧?”
她的语气里没有调侃,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
“大筒木辉夜的第三子,六道仙人…大筒木羽衣的弟弟。”她缓缓吐出这些足以震动整个忍界历史的称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虽然…它一生都在为了解救被封印在月球的母亲,而不择手段,残害宇智波与千手,挑动了两族千年的斗争。”
她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开了黑绝那扭曲而偏执的本质,也点明了它与因陀罗之间那诡异而血腥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联系。
——一个为了复活母亲,不惜将后代子孙视为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千年的、偏执疯狂的“叔叔”。
因陀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仿佛初纯说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遥远的故事。
他沉默地背着初纯,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夜空下,只有风声和草叶摩擦的细微声响。
就在初纯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那低沉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漠然:
“所以呢?”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万物的冷酷。
仿佛在说:是叔叔又如何?是辉夜之子又如何?谋划千年、残害血亲又如何?
于他而言,这些纠缠千年的爱恨情仇、阴谋算计,或许都只是通往“正确”道路上的些许噪音,是弱者被情感与执念驱使的可悲闹剧。
他的道路,从来只由他自己定义。血脉亲情,从来不是他的枷锁,更不是值得他侧目的理由。
初纯伏在他背上,听着这句冰冷到极致的反问,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努力“爬行”的黑绝坛子,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也褪去了,只剩下了一片深沉的平静。
是啊… 对于身后这位始祖而言…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伏着,任由因陀罗背着她,一步步走向宇智波的族地,将那个还在与草地搏斗的“叔叔”,彻底抛在了身后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