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儿女似懂非懂,只是看着父亲严肃而慈爱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文渊站起身,对妻子道:“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妻子知道丈夫心意已决,泣不成声,最终在丫鬟和老家仆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汇入了逃难的人流。
送走家眷,周文渊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丝牵挂,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尽管这官袍已有些陈旧,却依旧浆洗得干干净净。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降临。蜀州、云州、青州,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无数像赵老汉、周文渊这样的人,做出了他们人生中最艰难,也最无悔的选择。
有人为了传承血脉而远走他乡,有人为了守护故土而慷慨赴死。撤退的路上,充满了泪水与艰辛,而留下的孤城之中,则弥漫着悲壮与决绝。
这一切,只为了那渺茫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希望。
西境三州大规模主动撤离、近乎放弃抵抗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乾王朝,引发了朝野上下的巨大震动与恐慌。
大乾京都,皇城,御书房。
龙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几乎要将后面年轻皇帝的身影淹没。这些奏折绝大多数都来自内陆各州府的官员、御史言官,乃至一些致仕老臣。
“陛下!吴王李镇未战先怯,弃千里疆土、数百万子民于不顾,此乃滔天大罪!请陛下即刻下旨问罪!”
“西境乃国之屏障,岂可轻言放弃?吴王此举,动摇国本,寒尽天下将士之心!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军心何存?”
“臣闻蜀州等地,官吏弃守,百姓流离,十室九空,惨状目不忍睹!皆因吴王一意孤行!陛下,此风不可长啊!”
“……”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每一份奏折都像一把匕首,直指西境主帅李镇。若在平时,如此汹涌的舆论,足以让任何一位亲王身败名裂。
然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乾皇李玄,只是面无表情地翻阅着这些奏章,他的手指偶尔在某一本言辞尤其激烈的奏折上停顿,但最终都只是轻轻放到一边,未作任何批复。
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些华丽的辞藻和激昂的愤怒,他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将那些要求严惩吴王的奏折统统留中不发,同时不断下旨,要求沿途各州府全力接应,安置西境难民,开放官仓,并严令兵部、户部继续向蜀州方向输送必要的军需物资。
他的沉默与坚持,在波涛汹涌的朝堂之下,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挡住了冲向李镇和李成安的舆论洪流。
皇城深处,太庙。
夜色笼罩下的太庙更显庄严肃穆,只有长明灯的火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先皇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