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沁入李镇焦灼的心田。他独自立于原地,仰望星空,半晌无言。
良久,李镇缓缓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眸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已散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次日。
他召集了蜀州、云州和青州所有的将领,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道:
“传本王令:撤出云州、青州所有军士,疏散三州所有百姓……”
命令下达,一场规模空前、关乎数百万人生死的战略大转移,在这战火迫近的危急关头,于整个西境,悄然拉开序幕。
李镇那壮士断腕的军令,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西境三州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与波澜。
恐慌、不解、悲愤、绝望…种种情绪在民间蔓延,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压过了一切。
蜀州城外,小河村。
夕阳的余晖给这个静谧的小村庄镀上了一层凄美的金色,往日的炊烟袅袅被一种离别的愁绪所取代。村口的老槐树下,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赵老汉,正用力将最后一个包袱塞进儿子赵铁柱的怀里。
“爹,您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我们轮流背您!”
赵铁柱虎目含泪,紧紧抓着老父亲粗糙的手。他的妻子牵着年幼的孩子,站在一旁默默垂泪,身后是简陋的牛车,上面堆着不多的家当。
赵老汉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傻柱子,爹老了,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从这里离开,千里迢迢,爹跟着,只能是你们的累赘。到时候,走又走不动,跑又跑不了,岂不是拖累了我的乖孙?”
他蹲下身,慈爱地摸了摸孙儿的小脑袋:“狗蛋,跟着你爹娘,去个好地方,好好长大。”
“爷爷,您也走嘛……”年幼的孩子还不懂生离死别的沉重,只是本能地依恋。
赵老汉站起身,目光越过儿子的肩膀,望向那片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眷恋:“这里是根啊…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娘也埋在后山。爹哪儿也不去了。你们年轻,未来的路还长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用力推开儿子,语气变得坚决:“快走吧!听说南诏的骑兵快得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
赵铁柱眼见父亲心意已决,这个一辈子倔强的老人,哪怕是绝境,也不愿离开他的故土,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温热的土地上,哽咽道:“爹…您保重!等朝廷打跑了敌军,儿子一定回来接您!”
说完,他猛地起身,拉起妻儿,头也不回地赶着牛车,汇入了村外那条蜿蜒的逃难人流。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到老父亲独自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越来越小的孤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