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玄机(1 / 2)

钟山别业,清幽如其名。然而陆昶的心境,却与这分幽静格格不入。他布下的棋子已然出手,如今正是等待回音、最为焦灼之时。

就在他于书房内对着一局残棋推演天下之势时,仆役来报:“禀县公,谢家女公子前来探病,车驾已至山门。”

谢道韫?她来得正好,却也来得突然。陆昶眉峰微动,旋即恢复平静。在这敏感时刻,她的到访绝不仅仅是探病那么简单。

“请至‘听泉轩’奉茶,我即刻便到。”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虽仍是“病体”,但仪容不可失了一位县公的体统。

听泉轩临溪而建,水声潺潺,与室内氤氲的茶香交织,平添几分超然物外之意。谢道韫一身素雅襦裙,外罩月白披风,正静静望着窗外山色,姿态娴雅,气度清华。见陆昶在侍从搀扶下缓步而来,她转身敛衽一礼:“冒昧来访,扰了县公静养,还望海涵。”

陆昶拱手还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谢姑娘言重了。陋室得蒙才女玉趾亲临,顿觉蓬荜生辉,何来打扰之说。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轩内只余他二人。

寒暄几句病情之后,谢道韫纤指轻抚茶盏,目光清亮地看向陆昶,似是不经意地开口:“近日读《庄子》,于‘山木’一篇颇有感触。舟行于水,不避风浪则易覆,潜于渊薮则易藏。然则,究竟该行于何处,方能既达彼岸,又不损其舟呢?”

陆昶心中一动,来了。她果然不是单纯探病。此问看似论道,实则暗指他目前的处境——是冒险前行,还是蛰伏待机?

他略一沉吟,缓声道:“谢姑娘所问,实是智者之惑。依昶浅见,庄子亦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行舟之水,风浪与渊薮,皆非舟能择。关键在于操舟之人,能否‘缘督以为经’,顺应中虚之道,知进知退。譬如前朝留侯,博浪一击固然刚猛,然若无下邳匿伏,圯上纳履之柔,又岂能日后运筹帷幄,辅佐高祖成就帝业?” 他以张良为例,既回应了“行舟”之问,也暗含了自己目前看似蛰伏,实为蓄势之意。

谢道韫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县公高见。只是,风浪之急,有时非人力可测。譬如这建康城,表面波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偶闻市井传言,关乎漕运、火器,甚至……一些更幽微之处。”她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陆昶,“听闻县公日前欲寻善治古玉之匠人,不知可曾寻得?家叔亦好此道,或可荐一二名家。”

陆昶心下雪亮,他让陈霆散播的消息,谢家已然知晓。而她最后一句,更是直指“玉佩”与“灵玉斋”之事!她在试探他对此事的了解程度,以及下一步的动向。

他不动声色,轻呷一口茶汤,方才叹道:“有劳谢姑娘与安石公挂心。不过是件旧物,系绳松脱,已寻城南胡师傅修缮。只是……”他话锋微转,语气带上一丝凝重,“器物之损,易修;人心之诡,难测。有时一件小小玉佩,其所系者,或非仅是一段丝绦,更可能牵涉一些……不该为人臣子所窥探的禁忌之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思之,实令人心绪难平,这病体,也因此迁延难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