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桓温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落在陆昶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郗超则静立一旁,眼神幽深如古井,默默观察着这位年轻参军的每一丝反应。
陆昶那句“必竭尽所能,陈说利害,不辱国格,不负节旄”的话语落下,帐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帐外远处传来的隐约操练声,提醒着这里仍是铁血军营。
“好!”桓温猛地喝彩一声,打破了沉寂,他大步走到陆昶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陆昶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这才是我西府的好儿郎!有胆色!”
他转身从案上取过那卷明黄色的绢帛旨意,又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西府公文,一并递给陆昶:“朝廷的旨意在此,加你散骑侍郎衔。这是我西府的委任文书,授你**假节**之权,持汉节出使前秦!关中至洛阳一带情势复杂,许你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奏报!”
“假节”二字,重逾千钧。这意味着在特殊情况下,陆昶甚至可以代表桓温行使部分生杀予夺之权。这份信任和重托,让陆昶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谢明公!”陆昶双手接过文书,触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滚烫期望与风险。
桓温盯着他,语气变得无比严肃:“陆昶,此去长安,非同小可。苻坚虽年少,然能得王猛辅佐,定鼎关中,绝非庸主。其人或有慕我华夏文化、宽仁好名之一面,然帝王心术,深不可测。王猛王景略,更是当世奇才,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务必要慎之又慎。”
郗超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字字清晰:“陆参军,此行首要之务,非在逞口舌之利,而在**析明利害,使其知难而退,至少暂缓出兵**。可着重言明三点:其一,姚襄乃无信反复之徒,其言不可信,其地不可恃。其二,我西府北伐之志坚如磐石,将士用命,粮草充足,无惧任何干预,若秦欲战,则必奉陪到底。其三,亦是关键,要点醒苻坚和王猛,其真正心腹之患,乃在河北慕容、陇西张氏,若其主力东出与我死斗,则后方空虚,必为他人所乘。”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不得已,可许以边境开设有限榷场,互通有无,此乃虚利,可予之。然底线在于:不割地,不称臣,不承诺永不北伐。”
陆昶凝神静听,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郗超的策略,与他基于历史知识所做的判断不谋而合,心中稍定。
“属下明白。必以‘势’‘利’‘害’三字说之。”陆昶沉声道。
“很好。”桓温满意地点点头,“人选方面,李效会为你挑选二十名精锐亲卫,皆是以一当百、忠心可靠的好手,护你周全。另,文书处的小崔,心思细密,通文墨,可为你副手,处理行程琐事。你即刻去准备,查阅所有关于苻坚、王猛及前秦风土人情、军政架构的卷宗。三日后,便出发!”
“遵命!”陆昶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