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步伐无声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床榻。没有点燃任何灯火,仅凭刻入骨髓的记忆和窗外透入的、惨淡的雪光,她的手如同归巢的夜鸟,精准地探入枕下冰冷的深处。指尖触碰到一片坚硬、冰凉、带着杀伐气息的金属。
她将它缓缓抽出——一把短匕。刃身笔直如尺,寒光内敛于精钢之中,却在雪光映照下,于黑暗中无声地划出一道冷冽、足以割裂灵魂的锋芒。
这把匕首,是当年章怀印,那个粗犷如山岳却心细如发丝的男人,特意在城西那间烟火缭绕的老铁匠铺,花重金为她量身打造的。“小蝶,人世间水深,人心叵测,留着它,防身。”他当时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完全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将匕首连同那份沉甸甸的守护塞给她时的温度,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温润的檀木手柄上。
如今,这把匕首,却成了她在这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的深宅古院里,最后的、冰冷的倚仗。
林小蝶将匕首紧贴小臂内侧,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刺透肌肤,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如刀刃般清醒锐利。她走到铜雀灯台前,对着那最后一盏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轻轻一吹。
“噗——”
微弱的火苗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房间瞬间沉入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窗外纷飞的雪光,如同幽灵的画笔,勾勒出她挺直如松、孤绝如悬崖峭壁的背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向死而生的决绝。
今晚,这深宅古院,注定要用血与火来彻底清洗。
民国十年春。
时光在松花江的冰封与解冻中悄然流逝。曾经的少妇林小蝶,眼角眉梢已染上岁月的风霜,但那杏眼中的光华,却如同磨砺过的寒星,愈发锐利与沉静。她的手指依旧修长,只是指节因常年握笔和操持家务而略显粗粝,动作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的精准与从容。布满生活痕迹的指尖,在梳妆台那面古朴、边缘已磨出铜胎的黄铜镜边缘,看似随意却极其精准地轻轻一叩——
“嗒!”
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构被触发,镜面无声地向一侧滑开半寸,露出了隐藏在岁月尘埃下的秘密。
暗格深处,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1900手枪(俗称“枪牌撸子”)。枪身保养得极好,泛着幽冷的蓝光,枪柄的硬木纹理清晰。这是前年冬天,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掌柜的”,在秘密处决一名叛变的交通员后缴获的武器,特意转赠给她。“小蝶,世道艰险,豺狼环伺。留着它,关键时候,这铁家伙比言语更能护住你的性命,和你肩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