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大员总督麦尔,原本的计划只是接应郑彩叛军,给大明制造麻烦。
然而,在亲眼见到那四艘巍峨的风帆战列舰后,贪婪压倒了他的理智,竟妄想一举俘获这些海上巨兽,结果踢到了铁板。
代价是惨重的。出战的十二艘大型盖伦战舰,仅有三艘带着满身伤痕狼狈逃回,余者非沉即俘,水兵伤亡更是难以计数。
望着港口内那些惊魂未定、垂头丧气的幸存者,以及舰船上触目惊心的破洞,麦尔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苦涩。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与大明(包括郑芝龙)交手多次,即便失利,也从未遭受过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这时,郑彩与刘国轩登上了热兰遮城。
郑彩直接抱拳,开门见山:“麦尔总督既已安然返回,郑某便不多叨扰了。这就率领部下北上基隆,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
麦尔心中顿时一紧。他岂能不知郑彩的算盘?
明军携大胜之威,下一步必然剑指热兰遮城。若此时郑彩率舰队北上,无异于釜底抽薪,他手中仅存的这点海上力量,根本无力抵挡明军水陆夹击,只能坐以待毙。
绝不能让郑彩走!
麦尔脸上瞬间堆起热情而诚恳的笑容,挽留道:“郑将军此言差矣!那朱成功此番兴师动众,首要目标乃是将军您啊!您若此刻北上,岂不是正给了明军分头击破的机会?将军您将独自面对明军的全力报复,基隆营寨未固,恐难久守。”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抛出了诱人的前景:“反之,若我们合兵一处,共同坚守这热兰遮城,情况便大不相同!我已向巴达维亚求援,强大的援军舰队不日即到!只要我们坚守待援,届时里应外合,主动权必将重回我们手中!”
一旁的刘国轩立刻心领神会,配合着唱起了双簧,语气带着“仗义”:“郑将军,麦尔总督是为了接应我们,才与国姓爷血战,以致损失惨重。我们若在此刻弃友军于不顾,独自离去,岂是英雄好汉所为?传扬出去,只怕天下豪杰都要耻笑我等不仁不义啊!”
这一番话,既有利益捆绑,又有道义施压,精准地击中了郑彩的顾虑。他确实担心独自面对朱成功的怒火,也害怕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将来难以在海上立足。
郑彩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但提出了实际条件:“既然二位如此盛情,郑某若再推辞,便是不近人情了。要我留下可以,但此番海战,我舰队亦有不少弟兄受伤,急需医治。此外,连续航行作战,物资消耗甚巨……”
麦尔一听有戏,不等他说完,立刻拍板,展现出极大的“诚意”:“完全不是问题!热兰遮城拥有远东最好的外科医生和药品,贵军所有伤员都将在城堡里得到最妥善的治疗!至于物资,我即刻下令,为贵部补充满额的淡水、食物、药品以及火炮弹药!郑将军,我们现在是唇齿相依,您的需求,就是我的需求!”
果然不久之后,浩荡的大明东南水师帆樯如林,出现在了海平面上,最终将热兰遮城如铁桶般团团围住,彻底断绝了荷兰人同巴达维亚的生命线。
不过此时,总督麦尔站在棱堡最高的平台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明军的阵势,脸上并未见太多的惊慌,反而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他们来得正好,就让这些东方人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堡垒。”
他自信地邀请着身边的“盟友”郑彩和刘国轩,一同参观这座他引以为傲的坚固堡垒。行走在宽阔的城墙上,靴底敲击在坚硬的条石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郑彩沉默地跟随着,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防御细节。他早已听闻西方棱堡的强大,但当亲身站在其内部时,那种由严谨几何学构筑出的死亡陷阱,还是让他从心底感到震撼。
他看见棱堡侧翼墙壁上,那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数层炮窗和射孔,黑洞洞的炮口和枪管在阴影中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麦尔得意地解释道:“看,郑将军,我们的火力从不正面迎敌,而是像死神的镰刀,从侧面切割任何敢于靠近城墙根和护城河的敌人。想象一下,你们的士兵扛着沙袋试图填平壕沟时,从左右两边同时泼洒过来的弹雨……”他用手比划了一个交叉射击的手势。
郑彩伸手触摸了一下主城墙的墙体,那是由巨大的条石包裹,内部填充了夯土和碎石的混合结构,低矮、敦实,仿佛是从大地中生长出来的怪物,给人一种无法摧毁的厚重感。
与中原那些高耸入云、旨在彰显威仪的城墙完全不同,这里的每一寸设计都只为高效杀戮和绝对防御。城墙顶部,荷兰炮手们正在擦拭着黄铜炮身,胸墙后堆放着整齐的球形炮弹和发射药包。
麦尔又指向护城河外那片缓缓上升的、寸草不生的斜坡——斜堤。
“看那片区域,像不像一个巨大的舞台?”
他笑道:“任何进攻者走上这个舞台,都会成为我们火枪和火炮最完美的靶子,无处可藏。”
城堡的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腌肉、硬饼干和酒桶,以及蓄满清水的水窖,更是无声地宣示着其长期坚守的资本。
麦尔最终在总督府的阳台上停下,看着下方花园里正在举行的酒会,音乐悠扬,东印度公司的高官与衣着华丽的贵妇们手持水晶杯,谈笑风生,仿佛城外的明军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演习。
他举起酒杯,对郑彩和刘国轩说道:“本督如今倒是很希望明军来攻,看看他们在这座堡垒前头破血流的样子!”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