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王的男人(1 / 2)

听闻建虏先锋已逼近王京门户,滞留在港口心急如焚的金佑直,再也顾不得使臣仪态,一把抓住前来迎接的朝鲜官员,怒吼道:“大王何在?”

“如今汉阳情势如何,可还安好?”

那官员被他状若疯虎的神情吓住,颤巍巍地指向码头远处的一座小山丘。

只见山丘之上,王旗迎风招展,数千衣甲鲜明的“羽林军”环卫之中,一个身着亲王冕服的身影凝望着港口方向,正是朝鲜国王李倧。

一旁的领议政金自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李倧躬身道:“恭贺大王!天朝上国终究没有抛弃我等,援军已至,如此一来,我等或许不必仓皇前往江华岛避难了。”

提到“江华岛”三字,李倧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对于八旗铁骑的恐怖,他可谓刻骨铭心。

八年前,皇太极亲率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攻破汉阳,将他围困于南汉山城,最终被迫出城投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屈辱地承认清朝为宗主国。

更让他蒙羞的是,清军还让朝鲜在汉江边上强行立下了那块《大清皇帝功德碑》,以汉、满、蒙三种文字颂扬皇太极的“功德”,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每个朝鲜士人的心上。

此番听闻多尔衮再度兴兵,兵锋直指汉阳,李倧吸取了上次险些被瓮中捉鳖的教训,早已做好了预案:一旦形势不妙,立即率领禁军主力及朝廷核心逃往易守难攻的江华岛,若江华岛亦不可守,便浮海远遁,流亡大明。

可以说,在见到大明船队之前,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流亡之路。

此刻,亲眼看到海平面上那越来越清晰的、飘扬着的“日月龙旗”,李倧心中积压的恐惧、屈辱和绝望,瞬间被一股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天兵到了!朝鲜有救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甚至顾不得君王威仪,提起沉重的冕服下摆,在近侍惊慌的呼喊声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小山丘,直奔码头而去。

当大明船队缓缓靠岸,成国公朱纯臣身着蟒袍,在一众顶盔贯甲的明军护卫下,趾高气扬地踏上朝鲜的土地时,让所有朝鲜文武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的国王,朝鲜国主李倧,竟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对着朱纯臣,这位大明的使臣,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大礼!

“下国小臣李倧,叩见天朝上使!上使莅临,如久旱甘霖,救我朝鲜于水火,小王感激涕零!”李倧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将身段放得极低。

朱纯臣显然对这番规格的礼遇十分受用,他微微昂着头,坦然受了这一拜,这才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用带着浓重京师口音的官话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闻朝鲜国内,烽烟四起,流民塞道,饿殍遍野,无力赈济,民生维艰。朕心恻然,深为轸念。为解尔国倒悬之危,特谕朝鲜王李倧,即行征召民夫三十万,火速发往辽东,助修官道。此举一则可安辑流亡,消弭内乱之隐患;二则待官道畅通,天朝兵马粮秣便可源源而至,以解朝鲜虏患之困局……钦此!”

圣旨内容如同一声惊雷,在码头上空炸响。不少随行的朝鲜官员脸上顿时浮现出愤懑之色。

国内已乱成一团,建虏兵临城下,天朝不出动大军先行御敌,反倒要先征发三十万青壮去异国他乡修路?这简直是趁火打劫,无疑会让本已混乱不堪的朝鲜社会雪上加霜,简直是火上浇油!

然而,跪在地上的李倧,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住王位,赶走建虏!什么民力,什么代价,在生存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在朱纯臣话音刚落的瞬间,便以头触地,声音无比恭顺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地高声道:

“下臣李倧,叩谢皇帝陛下天恩!陛下圣虑深远,体恤小邦,此乃再造之恩!小王谨遵圣谕,十日之内,必当凑齐三十万民夫,绝不敢延误天朝修路大计,以待王师!”

说完,他立刻转向身后那些面露难色的臣子,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都听见了吗?即刻传令各道、郡、县,全力征发民夫!无论是流民还是农户,凡是符合条件者,一律征调!十日!寡人只给你们十日时间!若有延误,妨碍了天朝大计,提头来见!”

李倧那近乎卑微的顺从态度,让朱纯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虚扶一下,语气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宽慰:“朝鲜王请起,不必多礼。你放心,只要辽东至朝鲜的官道修通,我大明雄师便可朝发夕至,届时定能将建虏碾为齑粉,永绝后患!”

一旁的领议政金自点心中却是暗自冷笑。

大明若真有诚意即刻救援,凭借其强大的水师,从登莱或皮岛海运兵员粮饷,效率远比耗时耗力修筑陆路官道要高得多。大明此举,分明是借救援之名,行驱策朝鲜民力为其修路之实。

可如今朝鲜危如累卵,有求于人,即便看穿了这层算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有丝毫违逆。

“成国公深明大义,下国感激不尽。”

金自点压下心中的无奈,转而问出最紧迫的问题:“只是不知天使对于当前危局,可有退敌良策?建虏兵锋甚锐,恐不容我等从容等待官道修成啊。”

听到“退敌之策”四字,朱纯臣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脸色沉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反将一军:“领议政此言差矣。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公初来乍到,敌情不明,岂可轻下定论!”

“敢问领议政,如今多尔衮麾下,究竟有多少兵马?而我王京城内,尚有几分守御之力?”

这一问,如同点中了朝鲜君臣的死穴,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李倧集结在仁川的这数千“羽林军”,目的为何,不言自明。

若非准备出逃,何必在敌军兵临王京之际,将如此多的精锐带离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