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九德不耐烦地甩开刀上血渍：“陛下既知，还不快收拾？待会儿好上路。“
朱由榔顿时瘫软，带着哭腔道：“还有何可准备...是鸩酒还是白绫？“
“陛下想岔了！“
卢九德猛地跺脚：“北军破了采石矶，长江水师全军覆没！请陛下速随臣移驾杭州！“
御辇刚出宫门，便被黑压压的人群拦住。
礼部侍郎黄宗羲率百官跪伏于地，麻衣素服如铺天雪原。
“陛下不可弃南京啊！“
黄宗羲以头抢地，额血染红金水桥石板！
“太祖陵寝在此，三百年宗庙在此！若弃南京，东南半壁尽付朱由崧矣！“
卢九德凑到朱由榔耳边低语：“陛下莫忘鲁王、蜀王下场。若是朱由崧入南京话，我等或可苟全，唯陛下必死无疑！“
朱由榔冷汗涔涔，强作镇定：“朕只是南巡！已命诚意伯刘孔昭为南京守备，卿等当助其......“
话音未落，吏部郎中夏吉扑上前抱住皇帝腿脚：“陛下若走，人心尽散，城何以守？“声泪俱下间，官袍沾满尘土。
卢九德冷眼旁观，心知马士英早将五万守军抽空。莫说刘孔昭，便是其先祖刘伯温复生，也守不住这空城！
南京城里消息灵通的早就将资产都转移走了，如今也就剩下这帮“弃子”还在挣扎！
正当僵持之际，阮大铖率凤阳铁骑疾驰而来。
其刀锋直指谏臣：“马首辅有令！护驾南巡，阻者格杀勿论！“
黄宗羲昂首欲言，却被一旁的官员给拉住了。
数日前凤阳军血洗秦淮河的场景，让众臣不寒而栗，很快他们便让出了一条通道！
车驾出城时，朱由榔回首望去。南京城头守军稀落，城内的守军开始抢夺百姓的行李。更远处孝陵松涛呜咽，似有太祖叹息穿越三百年时空。
“陛下看什么？“阮大铖催问。
“让朕再好好看一眼太祖爷留下的江山！“朱由榔喃喃说道。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马士英走后，诚意伯刘孔昭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六部的东林大佬们不是被马士英杀死就是被迫辞官，为马士英在朝中张目的鹰犬们也早已逃走，原本拥挤的大殿，此刻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南京的勋贵们几乎是全员到齐。
除了被马士英任命为南京守备，主持朝会的诚意伯刘孔昭外。
新任的魏国公徐胤爵，保国公朱国弼，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等人悉数到场。
除了在采石矶战败不知所踪的忻城伯赵之龙可谓是全员到齐！
很快他们就掌握了朝堂上的话语权！
保国公朱国弼说道：“马瑶草已经将守卫南京的五万兵马全部抽走，如今城内只剩下几千佬弱，如何坚守？”
“弘武皇帝乃是神宗皇帝嫡孙，靖难登基名正言顺!我等勋臣之后，守的是朱家的江山，以本公看，我们应当立即恭迎陛下入南京!”
灵璧侯汤国祚立刻说道：“保国公所言不差，我等保的是朱家的江山，恭迎弘武皇帝入城天经地义！”
眼见勋贵们纷纷倒戈，魏国公徐胤爵急了！
虽然马士英给徐弘基平了反，并恢复了自己魏国公的爵位，可一旦朱由崧入了南京，怕是不会放过扶立朱由榔登基的魏国公一脉！
他立即说道：“诸位只怕是一厢情愿了，朱由崧向来打击藩王同勋贵！他连大明的宗亲藩王都容不下，对于我们这些拥立弘光帝朱由榔登基的勋贵们岂会好脸色？”
“到时候别说是爵位同富贵了，能不能保证性命都还两说？”
见众人开始犹豫，他又说道：“本公研究过朱由崧的手段。他喜欢借流寇之手杀害士绅，然后再将这些无主的土地收归朝廷，搞啥‘廉租田’！”
“这个廉租田的租金远低于正常的市场价格，那些佃户们便不再租我们的地，北方士绅被其搞得苦不堪言！若是恭迎朱由崧入南京，咱们祖上传承下来的这份产业可就完了！”
安远侯柳祚昌突然笑道：“魏国公糊涂啊，汝父被马士英追封为忠武王，你怎么没有跟他一起去杭州啊？”
“本侯劝诸位认清当下形势，现在是我们投不投诚的问题吗；难道非要等北军的火炮打到府上，你们才想起来投降？”
“本侯这就去石头津恭迎陛下，诸位告辞了！”
柳祚昌走后，灵璧侯汤国祚瞪了徐胤爵一眼：“险些被汝坏了大事！”
很快他就追了出去：“安远侯等一下，本侯与你同去！”
刘孔昭说道：“诸公，还在等啥呢！本伯这就派人向陛下献降书，诸位跟进随我去码头迎接圣驾吧？”
突然有一个官员喊道：“都是被马士英丢弃的‘棋子’，我们难道还要为其守节不成？”
“诸公莫不是还想学方孝孺，诛十族方显忠烈？”
石头津码头，长江风浪拍打着勋贵们褶皱的蟒袍，刘孔昭亲自督人竖起十二面巨型降幡！
“快，把带有弘光年号的界碑扔江里！”保国公朱国弼指挥家丁撬动石碑。
江北忽然鼓乐喧天，数十艘艨艟斗舰破雾而来，舰首“御驾亲征”大纛下，李来亨按剑而立：“陛下有旨：迎驾者跪候江滩！”
然后上千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栈桥登陆，他们迅速占据了码头各处！
不久之后，一艘大型楼船听停靠在了码头之上！
朱由崧身影出现在舰首，玄色龙纹常服外罩素纱袍，九龙翼善冠下目光如电。
他并未佩剑，只持着一卷《洪武宝训》，指尖正压在“惩贪黜邪“四字上。
“臣等恭迎陛下！“刘孔昭率先叩首，额头重重砸在鹅卵石上。
勋贵们慌忙跟着山呼，蟒袍玉带在滩涂上拖出凌乱痕迹。
朱由崧缓步走下跳板，凝视着俯首的众臣！
缓缓问道：“马士英何在？”
刘孔昭说道：“陛下天威所至，马士英岂敢阻挡，连夜带着朱由榔逃窜去杭州了！”
朱由崧看了眼一旁的夏完淳，仿佛在说朕没有猜错吧！
后者则是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马士英同卢九德跑了，他便无法替父报仇!
朱由崧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诸公献得是一座空城了？”
尽管此时江风肆虐，户外的温度很低，刘孔昭依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南京城中只剩下了几千老弱；府库之中倒还留有些许钱粮！”
“诸卿平身吧！”
朱由崧遥望不远处的南京城，心中默念：“太祖爷，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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