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败走之后，形势也变成了一边倒。
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山东军参将石忠突然勒马转身，一把扯下染血的战袍，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白绫内衬。
他高举佩剑，剑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全军听令！即刻倒戈，助王师剿贼！“
这声呐喊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军心涣散的山东军士卒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数千人齐刷刷调转矛头，将兵刃对准了方才还并肩作战的兖州军友军。
“石忠！你这背主之犬！“
兖州军主将王炳忠目眦欲裂，刚举起佩刀要冲杀过来，就被数把火铳同时命中胸口。这位悍将踉跄几步，低头看着胸前碗口大的血洞，竟咧嘴笑了！
尚未开口，人已轰然坠马。
兖州军顿时大乱。这些本就强征来的农夫丢下兵器，像割麦子般成片跪倒。
有人为了表忠心，甚至主动捆了自家军官献给明军。
战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军爷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
唯有军师陈盛带着数百死忠突围而出。这支残兵像受伤的狼群般且战且退，竟硬生生在南面撕开道缺口。
李来亨冷眼看着那道远去烟尘：“追！不要放跑了这厮。“
洛阳卫千总牛存孝立即领着千余人南下！
战场中央，石忠正跪在血泥里向宋献策请罪。这位参将额头抵地，官帽滚落一旁，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罪将糊涂，杀周遇吉一事乃是刘泽源同德王密谋，末将也无能为力......“
“石将军请起。“
宋献策笑容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从贼之罪，将来朝廷自有公议；不过能够及时拨乱反正也算是立功的表现，只是留给石参将表现的机会可是不多了哦！“
此时大营的外的闯军在明军同衡王大军的夹击之中，数万人马大部投降，其余战死，少数逃窜。
尤其是李岩的倒戈和刘宗敏的战死，给了闯军沉重的一击。
只剩下了还在围攻大营北面的李过部建制还算完整！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
李过勒马立于阵前，环顾四周；明军的铁骑已列阵于东，衡王的步卒封堵于西，倒戈的山东军截断了退路。他麾下仅剩的三四千老营兵，被团团围困在这片狭小的死地。
“将军！趁包围未合，末将愿断后，您带亲兵突围！“副将声音嘶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李过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身后那些疲惫却仍紧握兵刃的老卒。这些人，都是跟随闯王转战多年的精锐，如今已无路可退。
“突围？“
他冷笑一声，缓缓拔出卷刃的战刀：“天下之大，可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处？“
朱由崧登基以来，轻徭薄赋，整顿吏治，百姓不再饥寒交迫，流民军早已失了根基。即便逃出去，又能如何？流窜山野，终成流寇，再难复当年席卷天下之威！
“众将士！“
李过猛地高举战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血光：“今日唯死战耳！“
“死战！死战！“老营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望着这位曾经的义父，李来亨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李过本有机会逃走，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一是出于对自己叔父李自成的忠臣，更多则是对未来的绝望。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属于流寇的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宋献策看出了李来亨的为难，便从袖中拿出了一道黄色的绢帛：“陛下知道平南将军还是念旧情的，已经提前赦免了李过！”
李来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圣旨！
向着京师的方向重重的叩首：“末将得遇陛下，实乃三生之幸，此生定为陛下效死！”
很快他便来到阵前！
战鼓声渐息，两军阵前鸦雀无声。
李过横刀立马，斑驳的铁甲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血光。他望着对面的李来亨，眼中既有严厉，又藏着一丝欣慰。
“你的枪法是为父教的。“
李过缓缓抬起自己的长枪，枪尖直指自己曾经的义子！
“今日你我便做个了断，看你学成了几分！“
李来亨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那你我父子今日便大战一场！“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长枪一抖，枪缨如血般绽开。
两骑相向冲锋，双枪相接的瞬间火花四溅。李过招式凌厉，却总在关键处留了三分余地；李来亨枪法纯熟，却始终避让要害。二十回合过去，二人额角都已见汗。
“莫要留情！“李过突然暴喝，一枪直刺李来亨面门。
这一击看似凶狠，实则门户大开。李来亨眼眶一热，长枪本能地刺出。
李过没有回守，只是闭上双眼静静等死！
李来亨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收力，枪尖轻轻点在李过咽喉。
全场寂静。
李过怔怔望着抵在喉间的枪尖，忽然大笑：“收放自如，亨儿果然是学成了！“
笑声中却带着哽咽。
李来亨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义父......“
他从怀中郑重取出一道明黄圣旨:“陛下早有旨意!“
圣旨在夕阳下徐徐展开，朱砂玉玺熠熠生辉。
李来亨朗声宣读：“逆贼李自成之侄李过，已于崇祯十四年凌迟于京师，今闯营李过者，乃冒用其名，朕特赦免其过，赐名‘赤心’，授骑军参将，于军前效力......“
李过铁铸般的身躯微微晃动。他望向跪地的义子，又环顾四周，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个个眼含期待。
“当啷“一声，染血的银枪坠落尘土。
这位戎马半生的悍将缓缓下马，向着京师方向重重叩首：“罪臣李赤心领旨谢恩！“
随着主帅跪倒，数千闯军残部纷纷放下兵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为这个逝去的时代送行。
李来亨扶起义父时，发现这位铁汉的铠甲上，不知何时已沾满泪水。
宋献策同袁宗第等闯营旧将也纷纷前来恭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