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吏部尚书王胤昌、兵部尚书陈新甲、国师宋献策三人是朱由崧的嫡系;而礼部尚书陈演、户部尚书倪元璐、左督御史刘宗周三人则刚刚为了阻止宗室参与科考同陛下“据理力争”了一番。
唯有成国公朱纯臣逍遥惬意,他是勋贵代表,既不属于文官也不是宗室,这件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双方有些尴尬,朱纯臣说道:“诸公,陛下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削减宗室开支,在宗室参与科举这件事上,着实不应该再为难陛下!”
陈演说道:“宗室参与科考,对普通学子影响甚大,我等不过是据理力争!陛下却当廷杖毙了御史周元吉,杖杀言官乃堵塞言路,实在是骇人听闻......”
在朱纯臣看来,周元吉那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屎)!
他笑着说道:“要是有官员在您面前阴阳怪气,污蔑您为相隔十多代,两百年没联系过亲戚在考场上徇私舞弊,陈阁老是否会生气?”
“这......”
陈演也知道此时乃周元吉故意激怒陛下,但还是强辩:“言官为国进言,纵然言语上有所冒犯,也罪不至死吧?”
朱纯臣摇了摇头:“陛下何时说要将其杖毙,是周元吉自己身子虚,扛不住40下廷杖而已!”
“若是他正常进言,即便是所言有误,陛下也断不会直接廷杖;恕本国公直言,如今龙椅上已经换人了,要是言官们还像过去那样,有事没事先阴阳陛下,弘武皇帝可不会惯着他们。”
刘宗周赶紧出来圆场:“成国公提醒的是,老夫一定约束好下属,不能无端惹怒陛下!”
“刘公,身为左都御史,怎可如此?当初您也是当朝直接怒怼过天子的啊!”
说完陈演便愤怒的拂袖而去!
面对陈演的指责,刘宗周显得有些无奈!
看来陈阁老还没有看明白,当今天子岂是朱由检可比?
不过这周元吉终归是自己下属,想着人死为大,刘宗周还是令人准备了一份丧仪。
礼部大堂,左侍郎钱谦益捧着青瓷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陈演阴晴不定的脸上。
“阁老可还在为朝会之事生气?”
他声音温润,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
陈演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刘宗周徒有虚名!周元吉为天下士子仗义执言,他却畏首畏尾,连个屁都不敢放!”
钱谦益眼帘微垂,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早料到陈演会暴怒,这位礼部尚书向来以清流自居,最恨“变节“之人。
“朝会上诸公为天下读书人发声,真乃国士风范。”
钱谦益故作感慨,眼角余光却紧盯着陈演的反应:“可惜......”
他故意欲言又止。
陈演果然问道:“可惜什么?”
钱谦益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可惜首辅之位悬而未决,左都御史怕是......另有打算啊。”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陈演的心窝。
陈演瞳孔微缩,脑中突然闪过早朝时刘宗周那副“顾全大局“的嘴脸。原来如此!什么“约束下属”,分明是怕得罪陛下,耽误自己成为首辅!
他冷笑道:“宋献策等人乃是陛下的心腹,只怕要令这位刘阁老失望了!”
钱谦益笑道:“依下官看来,陛下绝不会让宋献策出任首辅!若陛下真有意其做首辅,当初便不会册封其为国师了!”
“王胤昌此前不过是河南布政使,如今掌管吏部已经是越级提拔;陈本兵虽资历深,但其举人出身,又是朱由检的前朝旧臣,也难当首辅重任......”
“下官思来想去,也只有部堂同刘宗周最为合适!”
陈演的心跳突然加快。
首辅之位?
他此前竟未想到这一层。早知如此,何必在朝会上当那个出头鸟?
现在倒好,白白让刘宗周在同僚面前装了一回“忠臣”!
钱谦益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已到,便缓声道:“阁老不必忧心,朝会上官员们大多反对,陛下并不会单单针对阁老。”
下官倒有一计,阁老只需向陛下上书,说考虑到宗室转籍,加上今年改元,建议增设恩科,以示皇恩浩荡......”
“增设恩科?”
陈演眼前一亮。
这样一来,既能向陛下标明自己的立场,全了陛下改制之心,又能拉拢天下的士子.......
陈演抚掌大笑:“妙!牧斋真乃吾之子房!”
钱谦益谦逊地低头,掩去眼中的算计。他太清楚陈演的弱点了,这位阁老向来贪恋权力,不然当初也不会带头逼着崇祯禅位了!
“牧斋放心!”
陈演拍着钱谦益的肩膀说道:“若本阁掌权,必荐你入阁!”
钱谦益连忙躬身:“下官岂敢......”
“诶!“陈演摆手:“以牧斋之才,早该入阁了!”
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陈演笑容一滞:“可刘宗周也是当世大儒,若陛下点刘宗周为主考,我们岂不是鸡飞蛋打?”
钱谦益笑着说道:“下官听闻,这周元吉家中贫寒,上有老母幼子无人抚养!我们何不借此机会替他大肆操办丧事,让舆论逼着刘宗周出面替下属讨回公道!”
陈演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周元吉家中越清贫,这丧事就越要风光大办!”
他当即招来心腹,低声吩咐:“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周家送去。记住,要敲锣打鼓地送,让满京城的人都看见!”
原本破败的院落此刻挤满了前来吊唁的官员。周元吉的灵柩停在正堂,那口薄皮棺材还是礼部同僚凑钱买的。
“周兄一生清正啊......”
一名御史红着眼眶,指着墙角堆着的旧书箱:“你们看,连《大明会典》都是手抄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元吉的书房里,除了几架泛黄的书籍,竟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其老母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正搂着两个幼童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