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便是御门听政!
五更刚过,晨钟撞破紫禁城的薄雾。
朱由崧端坐在皇极门金台御幄中,冷眼扫过丹墀下黑压压的百官。
他特意让潞王朱常淓站在御阶左侧最显眼的位置,这位向来以书画自娱的闲散王爷,今日却穿着全套亲王常服,手中象牙笏板微微发颤。
“臣有本奏!“
此前大明宗室是不得参与朝政的,当朱常淓突然出列时,几名御史惊得险些跌了乌纱。
他们对于昨天发生在宫中的那个“棋盘”一无所知。
老成持重的朱常淓眯起眼睛,从袖中拿出《宗藩改制疏》开始朗读起来。
当“降等袭爵“,“取消实封“这八个字从朱常淓口中吐出时,文官队列里突然传来一记声响,竟是工部右侍郎手中的笏板落在了地上。
站在后排的六科给事中们顾不得朝仪,纷纷踮脚向前张望,活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秃鹫。
陛下居然动了宗藩?
这可是大明破天荒的事情!
“凡亲王世子承袭郡王,郡王世子授镇国将军,孙授辅国将军,曾孙奉国将军......“朱常淓的宣读声越来越快,仿佛要趁着自己勇气未消时念完。
忽然一阵凉风卷过,将他腰间玉带吹得叮当作响,那声音竟与户部仓场银库里的算盘声一模一样。
“陛下圣明!“
倪元璐突然扑出朝班,额头重重磕在御道金砖上。
这位素来以清廉著称的户部尚书,此刻官袍后襟沾满晨露,却浑然不觉地嘶声喊道:“万历三十九年福王就藩,耗银二十八万两,强占两万顷良田!河南之地难以满足,湖广、山东两地还要拼凑庄田......,大明早就负担不起藩王就藩了!如今藩王不再就藩,实在是一大善政!“
陛下曾是福王世子,倪尚书居然拿这个说事,真是犯糊涂了!
一旁的礼部左侍郎钱谦益立马咳嗽了一声,倪元璐这才停止了他的侃侃而谈!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感叹道:“天下百姓早已不堪宗藩之负,潞王身为大宗正能够主动提出改制,乃是宗室心系天下的善举,还请陛下应允!”
此时几乎所有的文臣全都跪地高喊:“臣等恳请陛下恩准潞王的进言!”
朱由崧有些为难的说道:“潞王以及众卿所言,朕自然知晓。可藩王就藩乃是太祖高皇帝所定之国策,若朕今日擅自改动,将来难免有宵小之徒,借此生事,说朕不守孝道,擅改祖宗法度?”
话音未落,朝堂上顿时群情激昂。
户部尚书倪元璐当即出列,朗声道:“陛下!《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藩王之弊,已至民不聊生,若仍拘泥祖制,岂非因小失大?况且,太祖当年分封诸王,乃因天下初定,需宗室镇守四方。而今四海升平,藩王久居京师,亦无碍社稷!”
礼部侍郎钱谦益亦上前一步,肃然道:“陛下,历代圣君改制,皆因时制宜!汉文帝废肉刑,唐太宗改府兵,皆非祖宗旧法,然天下称颂!若拘泥成例,则三代以下,岂有圣君?”
此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慨然出列,声若洪钟:“陛下!《尚书》曰:‘变则通,通则久。’今宗室之弊,已至朝廷不堪重负,若不革除,恐有倾覆之危!昔年汉景帝削藩,虽一时非议,然终成‘文景之治’;若景帝畏首畏尾,何来大汉四百年基业?”
兵部尚书陈新甲亦上前奏道:“陛下,臣以为,祖制虽重,然时移世易,当以社稷为重!今流寇四起,外患频仍,若仍耗费国帑以养宗室,则军饷何出?将士何食?陛下既欲中兴大明,当断则断!”
六科给事中们更是齐声高呼:“陛下圣明!藩王之弊,非改不可!若有人借此诽谤,臣等愿以死谏争!”
朱由崧本以为总会有几个“卫道士”站出来高喊要维护祖宗法度,没有到群臣居然众口一词。
看来天下之人苦宗藩久矣!
朱由崧故作沉吟,良久才缓缓点头:“众卿所言,皆是为国为民……既如此,朕便准潞王所奏,改制宗藩!”
朝堂之上,文官们无不振奋,有人甚至喜极而泣,高呼:“陛下圣明!此乃大明之福!”
刘宗周更是高呼:“今日陛下改制宗藩乃大明二百年未有之开明举措!”
这时国师宋献策说道:“藩王不再就藩,各级宗室降爵继承,虽然能够有效的控制大明宗室的数量,但若要完全见效至少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陛下此举虽说是百年大计,不过仍然无法解决眼下宗室过多,朝廷无法供养的局面!”
宋献策抛出的问题其是一个无解的死题,即便大明的财政收入年年都有增长也不可能跑赢老朱家藩王“下崽”的速度!
倪元璐惊奇的看着宋献策:“莫非国师有解决之道?”
宋献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佛尘,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微臣有一法,可以直接减少宗室成员的数量!只是......”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之前张献忠同李自成就先后消灭了襄藩、唐藩同周藩.
物理消除法简单直接,既消除了藩王的隐患,又让朝廷收回了土地,可这个方案谁敢说?
此时众臣齐刷刷的看向宋献策,总感觉接下来国师要出惊人之语!
宋献策清了一下嗓子道:“大明拥有宗籍者共28万余人,最低奉国中尉年禄米也有200石,即便都以此来算一年支出也要5600万石,实际的年支出可能要上亿石!”
听到上亿石,众臣哗然!
朱由崧又说道:“敢问倪卿,如今大明一年的田赋是多少?”
户部尚书倪元璐说道:“启禀陛下我大明巅峰时,可以岁入3300万石,天启朝勉强可以维持2500万石;如今贼寇四起,去岁朝廷岁入不足1500万石。”
宋献策说道:“很显然朝廷已经无法供养这么多的宗室,与其让这些底层宗室饿死,不如给他们一条活路!”
“朝廷出银子,一次买断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的宗籍,让他们自谋生路!”
“奉国中尉100两,辅国中尉200两,从此不再是宗室,可经商,可科举!”
宋献策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回荡,字字如刀,刺得满朝文官心头一颤。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礼部尚书陈演第一个跳出来,脸色涨红,厉声喝道:“荒谬!宗室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以银两买卖?若太祖高皇帝泉下有知,定会斥责陛下不孝!”
宋献策冷笑一声,目光如电,直刺陈演:“方才诸位不是口口声声说‘祖宗之法可变’吗?怎么,现在又要搬出祖训来压人了?”
陈演一时语塞,脸色铁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还在盛赞朱由崧改制藩王,如今却又要以“祖制”反对新政,岂不是自相矛盾?
但很快,更多的文官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