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岂能坐视!”
都察院佥都御史突然高喊,“来人,取我俸银二十两来!”
一时间,灵堂内银钱如雨。有捐银的,有送米的,更有甚者直接摘下腰间玉佩掷入丧仪箱中。
当刘宗周的管家捧着五十两纹银进门时,灵堂内顿时一静。
“我家老爷公务繁忙......”管家话音未落,周元吉的遗孀突然扑上前来,一把将银子打翻在地!
“谁要你们的臭钱!“这妇人披头散发,指着管家厉声哭喊:“我家老爷为天下读书人死谏,刘阁老身为上官,就不替属下说句公道话吗?”
银锭滚落青砖,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场御史们脸色骤变,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刘公这是要学宋献策,做陛下的应声虫吗?!”
管家面如土色,仓皇退走。
在他走后在场的御史以及六科言官们,愈发气愤!仗义执言的言官竟然被直接杖毙。
突然有人高喊道:“我们这就去找刘阁老,请他务必替周御史讨回公道!”
刘宗周的府邸外,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为首的几名御史面色涨红,衣冠不整,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刘公!周御史为天下士子死谏,您身为左都御史,岂能坐视不理?”
一名年轻的给事中高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是啊!言官风闻言事乃是祖制,如今竟被当廷杖毙,此例一开,日后谁还敢直言进谏?”
另一名御史捶胸顿足,引得周围人群一阵骚动。
府门紧闭,门房早已吓得躲进了内院。愤怒的官员们开始拍打朱漆大门,铜环撞击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刺耳。有人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块,狠狠砸向高墙上的琉璃瓦。
“刘阁老!您若再不出面,都察院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刘宗周站在书房窗前,指尖死死掐着窗棂。外面的叫骂声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像鞭子般抽在他心上。
“老爷,要不要......“管家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必。”
刘宗周长叹一声:“让他们闹。”
他很清楚,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城兵马司同锦衣卫的人赶了过来!
“都散开!聚众闹事者,一律拿下!”
随着一声厉喝,全副武装的兵丁如狼似虎地冲入人群。为首的指挥使高举火把,火光映照下,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们顿时慌了神。
“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啊!”
一名六科给事中话未说完,就被两个兵丁反剪双手按倒在地。场面瞬间大乱,乌纱帽滚落一地,有人仓皇逃窜,有人瘫软在地,更有人不甘心地冲着刘府高喊:“刘公!您就眼睁睁看着同僚受辱吗?”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锦衣卫抓去了诏狱!
文华殿内,朱由崧正在同唐王朱聿键对弈!
唐王朱聿键端坐锦墩,身形瘦削如青松临崖,一袭靛青织金蟒袍略显空荡地挂在肩头。
这是宗人府新赐的礼服,却仍掩不住凤阳高墙内熬出的嶙峋骨相。他两颊凹陷,颧骨如刀削般突出,眼窝深陷处却燃着两点炯炯精光,倒像是将这些年囚禁的郁气都炼成了眸中星火。
“王叔落子如飞啊。”
朱由崧忽然轻笑,看着对方布满老茧的食指稳稳按下一枚白玉子。那手指关节粗大,指甲修剪得极短,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痕迹!谁能想到,这双搬过柴火的手,当年也曾执笔题过《兰亭》摹本?
朱聿键捋了捋花白鬓角,腕间滑出的中衣袖口已经洗得发黄,却浆洗得一丝不苟:“臣在凤阳时,日日与守卒对弈。那些粗汉只懂横冲直撞,倒练就了臣这手快棋。”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震颤如秋风中的枯叶。
侍立在侧的太监正要上前,却见唐王已从袖中掏出半旧的白绢帕子,迅速掩住口唇。帕角绣着的“聿“字金线早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王妃的女红功夫。
待咳声稍歇,他将帕子攥回掌心时,朱由崧分明瞥见一抹刺目的猩红。
朱由崧一把拉住了朱聿键的手,两根手指搭在其脉搏之上!
对方惊叹道:“陛下居然会诊脉?”
朱由崧前世好歹也跟随老道士学了多年的医道,把个脉还是手拿把掐的。
他微笑着说道:“你我都斩杀朝廷长史,招募护卫起家;朕若不会些医术,难免遭了朝廷的暗算!”
“王兄这是积劳成疾,难以根治了,虽不致命,却会大大缩减寿数!”
朱聿键却很坦然,他当年斩杀朝廷长史,募兵进京勤王,最终被崇祯废去了王爵,关在凤阳折磨。
不过也因此躲过了唐王一脉的灭门之祸。
他说道:“臣一个带罪之身,要这么长的寿数有何用?”
朱由崧说道:“不知王兄可愿意出山助朕一臂之力?”
朱聿键闻言,执棋的手猛地一颤,白玉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在静谧的殿内显得格外清脆。
他缓缓抬头,深陷的眼眶中骤然涌上一层水光,苍白的嘴唇微微发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汹涌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陛......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方染血的旧帕,指节泛出青白。
突然,他踉跄着从锦墩上站起,蟒袍下摆带翻了棋案。黑白玉子哗啦啦滚落满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重重跪倒在金砖之上,额头触地时发出“咚“的闷响。
“臣罪该万死之人......”
他哽咽着,佝偻的脊背剧烈颤抖,露出后颈处尚未痊愈的枷锁伤痕:“蒙陛下不弃,竟愿......”
一滴浑浊的泪水砸在金砖上,洇开小小的水痕。
朱聿键突然直起身,斑白的鬓发散乱,却露出个近乎惨烈的笑容,“臣这副残躯......愿为陛下效死!”
这时内侍跑来说道:“礼部尚书陈演有要事求见陛下!”
朱由崧将手中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我们这局棋结束了,宫外的那局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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