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门洞开,李来亨的铁骑如黑潮般涌入,甲光映日,刀戟森然。
代王朱传?身着暗纹蟠龙袍,立于城门之下,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意,向李来亨深深一揖:“弘武皇帝奉天靖难,废黜伪帝崇祯,实乃天下大幸!孤率大同军民,恭迎王师!”
李来亨翻身下马,拱手还礼,朗声道:“代王深明大义,弃暗投明,陛下必有重赏!”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代王朱传?,不畏艰险,披荆斩棘,使九边重镇大同重归朝廷,此乃不世之功!着代王朱传?及大同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进京,观摩朕之登基大典,届时一并封赏......”
话音一落,城中文武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传?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心中却翻涌着不安。
进京受封?
表面上,这是天大的恩典。
可自古藩王入京,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西汉的诸侯国,唐朝的割据藩镇,哪一次不是先以厚赏相诱,再行削夺之实?
他微微抬眼,瞥见李来亨身后那队锦衣卫,—个个腰佩绣春刀,眼神冷厉如鹰隼,分明是押送而非护卫!
见朱传?迟迟未动,李来亨上前一步,笑容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
“代王殿下,陛下登基大典在即,还请速速准备,今日便启程吧,莫要误了吉时。”
朱传?强压下心头寒意,挤出一丝笑意:“李将军说的是,容孤回府稍作收拾,备些贺礼,即刻出发。”
李来亨颔首,一挥手,那队锦衣卫立刻上前,左右分立,俨然一副“护送”姿态。
“殿下请。”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陆敏微微躬身,手却按在刀柄上。
回到代王府,朱传?刚踏入书房,便关上房门对长史林符低声道:“此番进京孤……怕是回不来了。”
林符说道:“殿下多虑了,陛下登基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定是要对王爷多加封赏!此前潞、赵、郑三位藩王陛下不仅准许他们保留了护卫,还将一府的税收当做恩赏,陛下对天下藩王甚厚!”
朱传?摇头说道:“这三藩早在陛下还是福世子的时候就一起结成了攻守同盟,之后又共同起兵参加靖难,本王如何能比?”
林符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初孙传庭大兵压境,殿下不一样逢凶化吉,如今天下未定,陛下又怎么可能当着众多亲藩的面为难殿下?”
最终朱传?最终还是带着几名文武官员以及大批贺礼赶赴京师!
大同府衙内,林符身着簇新的正四品大同知府官袍,腰间玉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展开一卷名册,向李来亨躬身禀报:
“李指挥使,姜襄家眷已软禁于城西别院,代王安插在军中的十七名心腹皆已调任辽东,他已经无法再控制大同了!”
李来亨闻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符的肩膀:“林知府,大同从今往后要改改风气了,军饷不得克扣,营兵必须操练,再有侵占民田军屯的情况,你这个知府不可能徇私枉法了!”
林符额头渗出细汗,“下官明白!”
翌日拂晓,大同城外尘土蔽天。
高杰率四千虎贲卫铁骑疾驰入城,虎贲骑兵的马蹄声震得瓮城砖缝落灰。他翻身下马,铁靴踏地铿然作响:
“奉陛下令,一万五千虎贲卫移镇大同,我军已控飞狐陉、蒲阴陉!步兵三日后便可全部抵达!”
李来亨展开军报,难掩兴奋:破虏伯李定国与宣府总兵王承胤已合围宣府,孙传庭的退路正在被一寸寸掐断!
“高总兵!”
李来亨一拳砸在舆图上:“你我兵分两路:你取宁武关,我攻雁门关如何?”
高杰自然明白这两处是控制山西内长城的关键!
大笑道:“好,只要夺取了这两个关口,虎大威的数千榆林军就算被彻底困死了。我倒要看看孙传庭是救还是不救?”
夜色如墨,太原城外浑浊的洪水在残破的城墙缺口处打着旋。
崇祯帝朱由检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上,铁青着脸望着远处依然耸立的内城。连日来的水攻虽然冲垮了外城,可那道该死的晋王旗依旧在内城垛口上飘扬。
朱由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孙卿,这就是你说的水淹太原?”
他的手指节发白,死死攥着栏杆。
孙传庭额角渗出汗珠。为了筑坝蓄水,他强征了三万民夫,累死了上千人。如今这局面,确实出乎意料。
他单膝跪地:“臣......失算了!”
“陛下!”
姜襄突然上前一步,甲叶铿锵作响:“末将有一计!”
他指向远处浸泡在洪水中的外城残垣:“若能将大炮运上去...…”
朱由检猛地转身,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说下去!”
姜襄的独眼里闪着精光:“末将观察多时,内城西南角浸泡最久只要用船将火炮运至残垣,集中轰击一点...…”
孙传庭眼前一亮,立即补充:“不错!洪水浸泡后,夯土松软如腐木。只要轰开裂缝......”
“妙!”
朱由检一拍栏杆:“即刻去办!”
三更时分,五条蒙着黑布的舢板悄然出发。每条船上八名精壮军汉,中间固定着一门裹了湿麻布的佛郎机火炮。姜襄亲自带队,他的独眼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轻些划!”他压低声音。桨叶入水的声音比游鱼吐泡还轻。
靠近残垣时,最前面的舢板突然一沉——水下暗藏的断木差点掀翻小船。姜襄一把按住炮身,青筋暴起的手臂稳住了摇晃的船体。
“搭钩!”
铁爪悄无声息地扣上城砖。士兵们像蜘蛛般攀着绳索爬上残垣,很快垂下粗麻绳。
“一、二!嘿哟!“低沉的号子混在浪涛声中。
汗珠顺着士兵们的下巴滴落,在火炮冰冷的铁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忽然,内城上传来动静。
所有人瞬间凝固,姜襄的独眼死死盯着城墙上的火把光亮,那队巡逻兵在缺口处停留片刻,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继续!“
当第三门火炮被吊上城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
姜襄急得直搓手:“快些!再快些!“
终于,五门佛郎机火炮在残垣上列阵完毕。炮手们麻利地调整射角,将炮口对准内城西南角。
“轰——!”
第一发炮弹呼啸而出,在内城墙上炸开一团土雾。砖石飞溅中,隐约可见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