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这届山民不好带(1 / 2)

泥里那截灰烬彻底没入湿土时,安燠正蹲在院角给新栽的桃树绑草绳。

程砚端着新熬的桂花蜜从灶房出来,见她发怔,舀了半勺蜜抹在她鼻尖:\"想什么呢?\"

\"想起去年这时候,\"她舔掉鼻尖的甜,指节蹭了蹭程砚沾着灶灰的下巴,\"你扛着钉耙来砸我洞门,说要剿匪。\"

\"现在倒成了被匪窝养胖的山神。\"程砚捏了捏她腰上软肉,忽然顿住——远处茶园方向传来\"簌簌\"响动,混着幼崽们的尖嗓门:\"这是师娘最宝贝的明前茶!\"

\"坏了。\"安燠踮脚望过去,正见二十来只松鼠竖毛成球,尾巴炸得像团团毛栗子,对面五只熊崽扒着茶垄,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

最前头那只花松鼠抱着竹篓,身后跟着只瘸腿乌鸦扑棱翅膀喊:\"为师娘的记忆而战!\"

程砚啃了口蜜饼,含糊道:\"这架势,比当年红孩儿烧山还热闹。\"

\"能不热闹么?\"安燠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前儿小狐狸们翻到本《茶经残卷》,说首采茶能泡出'记忆回甘',非说要给我找丢的那三年。\"她扯着程砚往茶园走,\"上回抢山杏你拦着,这回再不管,茶垄得被刨成蜂窝。\"

两人赶到时,花松鼠正用爪子拍地:\"我们松鼠采得又快又轻,不会碰坏芽尖!\"最小的熊崽拍着胸脯:\"我们有力气,能把竹篓装得满满当当!\"乌鸦叼着片茶叶在半空盘旋:\"师娘当年救过我命,这篓茶必须我们采!\"

\"停!\"安燠拔高声音,众兽齐刷刷扭头。

她被二十多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突然想起刚穿书时被牛魔王手下围堵的场景——只不过那时是刀枪,现在是软乎乎的爪垫。

\"都说说,为啥非得争首采?\"她蹲下来,花松鼠立刻蹦到她膝头:\"师娘总说记不得被灭口前的事,我们想让茶里泡出那些回忆。\"熊崽们挤过来,最大的那只拽她袖子:\"阿娘说,师娘笑起来比蜂蜜还甜,我们想看师娘多笑。\"

安燠喉头发紧,余光瞥见程砚正偷偷抹眼角——这熊瞎子,连掉眼泪都要假装被茶枝戳了眼睛。

她吸吸鼻子,突然戳了戳程砚腰间:\"你不是说熊族成年礼要抢食物?\"

\"那是我们族规矩。\"程砚挠头,\"抢到的能自己开蜂窝,抢不到的继续跟母熊喝奶。\"

\"那巧了,\"安燠眼睛亮起来,\"松鼠成年礼要独自采够三斗松塔,采不够的...得给族里最凶的老松鼠当学徒。\"她拍拍手,\"既然都是为了'长大',干嘛不一起长?\"

众兽歪头,像一排被按了暂停键的拨浪鼓。

\"不周山首届共生成人礼!\"安燠掰着手指头数,\"采茶要松鼠和熊崽混编组队,制茶得互相教本事——松鼠教轻手采芽,熊崽教揉捻力道。

最后那杯'记忆茶',得让瘸腿乌鸦、老龟、刺猬爷爷一起喝。\"她蹲下来平视幼崽们,\"要是他们能想起师娘的旧事,就算成功。\"

\"那我们图啥?\"最小的熊崽揪着耳朵问。

\"图以后每年都能光明正大抢一次。\"安燠刮了刮它鼻子,\"但得先学会合作——就像程砚当年抢我糖葫芦,最后不也学会分我半根?\"

程砚被点到名,耳朵尖瞬间红成蜜渍山楂:\"那是...那是你蹲在洞门口啃得太香!\"

哄笑声中,花松鼠跳上熊崽后背:\"我跟你一队!\"熊崽愣了愣,小心翼翼托住它爪子:\"你别抓我耳朵,痒。\"乌鸦扑棱着飞到程砚肩头:\"总教头呢?

得有人教我们怎么采茶!\"

程砚被说得直往后缩:\"我哪会这个?\"

\"你会听叶辨时啊!\"安燠戳穿他,\"上回你说,茶叶舒展三分是晨露未消,舒展五分是日头刚晒——\"

\"那是守山时闲得慌琢磨的!\"程砚耳尖更红,蜜饼渣子顺着胡茬往下掉。

\"正好当总教头。\"安燠拽着他往茶垄走,\"就说,你是教还是不教?\"

程砚望着她眼里的笑,突然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幼崽们\"嗷\"地起哄,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教可以...但晚上得用新酿的蜜饯哄我。\"

\"成交。\"安燠捏了捏他后颈软毛,转头对众兽喊,\"都过来!

总教头要示范'听叶辨时'了——\"

话音未落,最小的熊崽已经扒着程砚裤腿往上爬:\"教头教头,先教我闻茶香!\"花松鼠抱着竹篓蹦:\"先教我看芽尖!\"乌鸦叼着片茶叶绕着程砚转圈:\"总教头最帅!\"

程砚被围得动弹不得,低头正对上安燠憋笑憋得发抖的脸。

他无奈摇头,却还是清了清嗓子:\"都安静...听好了,茶叶在手里搓三下,要是能搓出...\"

春风裹着茶香涌过来,卷走了后半句话。

安燠望着被幼崽们团团围住的程砚,突然想起手册烧尽那晚,他说\"换我跟你说活着\"。

现在这满茶园的喧闹,大概就是\"活着\"最好的模样——不是躲在洞府里数日子,而是蹲在茶垄边看熊崽和松鼠抢竹篓,听乌鸦喊着跑调的口号,等程砚红着脸教他们\"听叶辨时\"。

远处老槐树沙沙作响,不知谁往泥里埋了颗茶籽。

等到来年春天,这里大概会冒出株小茶苗——就像那些被烧尽的旧剧本,那些以为永远找不回的记忆,那些曾以为只能独自扛的风雨。

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程砚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第二下要轻...对,就像摸师娘的耳朵尖...\"

安燠耳尖\"腾\"地烧起来,扑过去捂他嘴。

幼崽们笑得满地打滚,程砚却在她掌心闷声笑:\"我说的是茶叶。\"

\"骗子。\"她咬着唇笑,抬头正见茶垄尽头,几芽新绿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