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熊瞎子今天不搬蜜(1 / 2)

晨雾还没散透,安燠就被窗户外的动静弄醒了。

她裹着程砚的旧棉袍探出头,正见自家熊瞎子蹲在院角蜂箱前,宽肩窄腰的身影蜷成团,像块被霜打蔫的熊饼。

\"程砚?\"她赤着脚踩上木屐,端着昨晚煨的姜茶往外走,\"不是说等日头升起来再看蜂箱?\"

程砚听见动静,肩头猛地一绷。

他回头时眼眶泛着青,胡茬没刮干净,倒像被谁连夜拽去搬了十座山。\"你...你别过来。\"他喉咙发紧,伸手虚拦在蜂箱前,指节因用力泛白,\"蜂群今早不对劲。\"

安燠这才注意到。

往常总在蜂箱口打转的工蜂此刻全挤在纱网上,黑黄相间的小身子撞得嗡嗡响,有几只甚至撞晕了跌在草窠里。

程砚手悬在蜂箱上方半尺处,掌心腾着淡金色的暖光——那是他从前融霜用的山神真火,此刻却像戳进热油里的冰锥,蜂群撞得更凶了。

\"它们怕我。\"程砚突然笑了声,笑得比霜还凉,\"前日给小阿团喂蜜饯,那小狐狸凑过来闻我手,尾巴尖都炸成蒲公英。

昨儿山雀叼了颗樱桃放我窗台,我一伸手,它扑棱棱飞出去撞了树。\"他低头盯着自己掌心,纹路里还沾着昨夜抄本子时蹭的墨,\"我原以为是天热犯懒,可方才摸蜂箱...\"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结霜的木片,\"冰得刺骨,我这手,连半分暖意都传不进去。\"

安燠的姜茶在手里晃了晃。

她想起昨夜程砚翻来覆去的动静——他明明最爱把她圈在怀里睡,却偏要背过身去,连被子角都不敢压着她的发梢。

还有今早盛粥时,他的木勺始终离碗沿三寸远,说什么\"最近手不稳\",可她分明看见,他指尖掠过碗壁时,新蒸的小米粥竟结了层薄冰。

\"程砚。\"她蹲下来,伸手去碰他手背。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到底没躲开。

她摸到他腕间的温度,凉得反常,像块被雪水浸了整夜的玉。\"你是不是...又在偷偷扛什么?\"

程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向院外神核树,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有片飘到他肩头,他刚要抬手去接,那花瓣突然蜷成团,\"啪\"地掉在地上。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坐在青石板上,背靠着蜂箱,声音哑得像老槐树皮:\"阿燠,你记不记得...你重生那夜?\"

安燠的呼吸顿住了。

她当然记得。

那夜雷劫劈碎南天门,她被原着剧情锁死在斩妖台,是程砚扛着九齿钉耙撞开了结界。

他说\"我夫人的命,轮不到天来定\",然后...然后她眼前炸开刺目的金光,再睁眼时已回到三百年前,而程砚的殉职铭牌,被她埋在了老槐树下。

\"我没殉职。\"程砚摸出怀里的铜牌,边缘的旧坑被他摸得发亮,\"守关者能替人担劫数。

我求了北阴酆都大帝,用五百年山神寿数换你重生。\"他扯了扯嘴角,\"原本想着瞒你个百八十年,等劫数消了再告诉你。

谁成想...\"他抬手指向蜂箱,\"这劫数不是刀枪,是慢慢抽走我和生灵的缘分。

先是鸟兽怕我,接着草木避我,再往后...\"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凉得她打了个寒颤,\"阿燠,我怕哪天连你都碰不得。\"

安燠的眼睛酸得厉害。

她想起蓝布本子里记的:程砚第一次见她时,蹲在她洞门口,怀里揣着三坛蜜,说\"夫人要是嫌我粗笨,我学就是\";她被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掀翻洞府,是他用熊背给她挡风,说\"夫人的家,我来砌\";她偷偷在他粥里放了七颗蜜枣,他撑得直拍肚皮,说\"夫人喂的,十颗我也吃得下\"。

可现在,他连碰她的手都要小心翼翼,连蜂箱都暖不化,连山雀都怕他。

她转身冲进屋,从床底摸出那本缺了角的《万物共生录》。

泛黄的纸页上,古符文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她翻到禁术那章,指尖发颤——\"守关者代人受劫,灵脉渐闭,七情皆伤。

唯以命相托之情,可破此局。\"

\"程砚!\"她举着书冲回院子,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落在他发顶,把他鬓角的白丝照得清清楚楚。

他正盯着脚边那片蜷起的花瓣,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我没事。\"他抬头冲她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晨露,\"就是最近不爱动,等天儿再热点...\"

\"程砚!\"安燠打断他,把书拍在他膝头,\"我查过了,这劫数能解!\"她蹲下来,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进自己眼睛里,\"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给小阿团讲我们的故事?

要给神核树编新的枝桠?

要...要和我一起写新的故事?\"她的尾巴从棉袍里钻出来,轻轻扫过他手背,\"你要是碰不得生灵,那我就是你的生灵。

你要是暖不化霜,那我就给你捂手。\"

程砚的眼睛慢慢红了。

他抬手覆住她的手,凉得她鼻尖发酸,可这次他没缩回去。\"阿燠...\"

\"嘘。\"她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现在开始,你不准再躲。

我要你碰我,抱我,摸我耳朵——\"她突然歪头咬住他耳垂,\"就像你从前那样。\"

程砚的喉结滚动着,手臂慢慢环住她腰。

他抱得极轻,像怕碰碎什么,可安燠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回升,像春溪解冻时的第一缕暖。

\"夫人。\"他声音闷在她颈窝里,\"我饿了。\"

\"饿了?\"安燠笑出泪来,\"我去熬蜜枣粥,你...你帮我烧火?\"

\"好。\"程砚应着,却没松手。

他抱得更紧了些,像要把这些年躲着不敢碰的温暖,全补回来。

安燠由着他抱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推他:\"对了,我今早把陶碗收进柜里,你帮我拿两个?\"

程砚应了声,转身往厨房走。

安燠望着他背影,摸出袖中藏的碎瓷片——那是她方才故意碰倒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