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
名不虚传。
甫一踏入这片死亡之地,便能瞬间理解其名的由来。这里仿佛是北境狂风所有暴虐与酷寒的凝聚点,是天地间一道被巨斧劈开的、永不愈合的狰狞伤口。
狂风!永无止息的、嘶吼咆哮的狂风!如同万千怨魂汇聚成的无形洪流,从狭窄的峡道深处疯狂挤压、喷涌而出,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耳膜的尖啸!它裹挟着从两侧万仞绝壁上刮下的、坚硬如铁的雪粒与冰晶,以足以撕裂皮肉的速度抽打在一切敢于矗立于此的事物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密集如暴雨般的恐怖声响。
气温骤降,呵气成冰。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叶生疼。视野所及,一片混沌的灰白,天空被扭曲的狂风吹得模糊不清,两侧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沈清歌紧紧裹着萧澈命人特意为她准备的、内衬雪狐皮的银白色斗篷,风帽的边缘早已结上了一层白霜。她站在一处背风的巨石之后,极力稳住身形,才能勉强不被这骇人的狂风吹倒。她呵出一口白气,那团稀薄的暖意尚未成型,便被瞬间撕碎、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穿透迷蒙的风雪,落向崖下。
那便是黑风口的致命咽喉——一条完全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河道。冰面并非平滑如镜,而是布满了狰狞的裂缝与巨大的、被水流挤压形成的冰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邃的幽蓝色,仿佛凝结了万古的寒意。冰层之下,隐约可见暗流汹涌的墨黑色水流。
这是一片真正的绝地,天造地设的杀戮场。
然而,就在这片极端恶劣、令人望而生畏的环境中,黑狼部最精锐的五千铁骑与射手,正如同融入雪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两侧悬崖之上、背风的坳地之中。他们的战马被蒙上了嘴,蹄子包裹着厚布,战士们蜷缩在白色的皮毛伪装下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抬起巡视的眼眸,闪烁着狼一般冰冷而嗜血的光芒,等待着那一声进攻的号令。
峡道中部,一处相对开阔、背靠巨大岩壁、足以俯瞰整个河道最狭窄处的天然石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用厚重毡毯和兽皮围挡的指挥营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帐内,气氛与帐外的酷寒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灼热的、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战意。
一盏巨大的牛油灯在帐中央燃烧,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在铺展于粗糙木案上的巨大沙盘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沙盘并非寻常沙土,而是用黑风口的黑岩碎末与白雪混合堆砌而成,精准地还原了方圆十里的险要地形,尤其是那条蜿蜒曲折、在最窄处猛然收缩的冰河河道,被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来。
萧澈与巴图王子,正并肩俯身于沙盘之前。
萧澈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黑貂裘大氅,身形挺拔如苍松峙岳,仿佛丝毫不受帐外酷寒狂风的影响。他墨发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衬得面容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沙盘上那最凶险的“一线天”地段,指尖正精准地点在那一处。
他的声音穿透帐外风雪的咆哮,沉稳、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此处最窄,实测两岸悬崖间距不足二十丈。冰面虽有起伏,但主航道清晰,赵德海的船队吃水颇深,必循此道,无路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