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裙,发间只一支木钗,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她对着镜子,缓缓垂下眼睑,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嘴角微微往下撇,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作声的模样。
“小姐,您这是……”春桃看得发怔。
“从今日起,沈清歌就是个废物。”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指尖在镜面上划过,留下道浅浅的雾痕,“胆小、怯懦,连只鸡都不敢杀。”
只有这样,王氏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在她偶尔“不小心”撞破些什么时,只当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可……可这太委屈您了!”春桃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青砖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夫人若在天有灵,定不会让您这样作贱自己!”
“委屈?”沈清歌转过身,眼底的怯懦瞬间褪去,只剩下冰一样的冷,“比起母亲死在我面前的滋味,这点委屈算什么?”
她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个半旧的木箱。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母亲的衣物,最上面是件月白襦裙,领口绣着朵极小的梨花,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痕。
沈清歌取出襦裙,贴在脸颊上。布料早已失去温度,却仿佛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紫苏香——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用的熏香。
“春桃,”她忽然说,“明日去给我买些最粗劣的杭绸,越不起眼越好。”
“小姐要做什么?”
“王氏不是喜欢看我过得寒酸吗?”沈清歌将襦裙叠好轻柔得放回箱中,“我便如她所愿。” 她重新看向铜镜,镜中的少女又变回了那副怯懦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凝聚。
窗外的梨花还在落,一片接一片扑在窗纸上。
今夜,她要借着这花香,织一张网。 一张让王氏、沈清瑶,还有那些所有亏欠过母亲的人,都心甘情愿钻进来的网。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着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忽然觉得这晚晴院的风,比往日更冷了些。
树影在窗纸上晃动,而镜中的少女,却在这片阴影里,慢慢磨亮了藏在袖中的刀。
三更梆子响时,沈清歌还在灯下翻看医案。春桃打着瞌睡,看见小姐用朱笔在“附子”二字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梨花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