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瑶对李骁显得格外关照，不时与他低语，介绍某道菜肴的典故，询问边关风物与辛苦。
言语间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温柔与体贴，偶尔还会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引得席间众人侧目。
李骁也渐渐放松下来，虽然话依旧不多，言辞也保持着谨慎。
但那份属于边军的冷硬气质，在杨玉瑶如水般的温言软语和这满室浮华的熏染下，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些许棱角。
又饮了几巡酒，杨玉瑶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红霞，更显得艳光四射，不可方物。
她以广袖掩口，轻咳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
“这酒气有些上头了，容我更衣片刻，诸位且尽兴。”
说罢，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离席，沿着铺着波斯地毯的通道，走向水榭后方，伸向曲江池心的观景露台。
片刻的寂静后，方才引李骁入席的那名粉衣侍女悄然走到李骁身边，俯身低语，气息如兰。
“李将军，夫人请您露台一叙，说是有几句体己话，想单独与将军说。”
李骁目光微闪，放下酒杯，点了点头，从容起身。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或许此刻才要开始。
露台以巨大的杉木支架深入池中，四面悬挂着月白色的轻纱帷幔，晚风拂过，纱幔飘飞，带来池水的微凉与莲荷的清新。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露台中央，那抹窈窕的红色身影，勾勒得愈发曼妙。
杨玉瑶已褪去了，些许宴会上的张扬与外露的风情，背对着水榭方向，倚着雕花栏杆。
望着远处池面上，被灯火和月光搅碎的万点金鳞，侧影在夜色中，竟透出几分难得的静谧与淡淡的寂寥。
“将军来了。”
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脸上带着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微笑。
月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秾丽逼人，多了几分月下美人的清柔与神秘。
“夫人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李骁走到她身边，与她隔着一尺的距离，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那无垠的夜色与波光。
“指教不敢当。”
杨玉瑶轻轻摇头，一缕鬓发垂落颊边，更添风致。
“只是里面太过喧闹，脂粉气混着酒气，熏得人头发昏，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这真实的月色江水。”
她顿了顿，侧过头，美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凝视着李骁棱角分明的侧脸。
“顺便，也想问问将军，觉得这长安城，究竟如何？”
李骁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月光下静谧流淌的曲江，以及远处长安城连绵不绝的灯火轮廓，沉默了片刻。
夜风带来远处依稀的市井喧嚣，更反衬出此地的静谧。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长安，帝国中枢，万邦来朝，繁华甲于天下，殿宇恢弘，市井热闹，人物风流，确实令人目眩神迷。”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
“然而，这繁华之下，步步台阶可能暗藏机锋，曲觞流水或许淌着无形之血，长安，是英雄地，亦是英雄冢，相较之下，河西虽苦寒，风沙刺骨，血雨腥风看得见摸得着，反而来得更为真切踏实，是李某凭借手中横刀，可以真正立足之地。”
这番话，坦诚。
将他内心对长安的担心，表露无遗。
杨玉瑶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激赏，她向前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近得李骁，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馨香，能感受到她呼吸间细微的气流。
“将军果然是坦荡之人，不说虚言，只是，这龙潭虎穴，有时也由不得人不涉足，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忧虑，不再是宴会上的表演。
“将军此番回河西，看似升迁，手握权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林甫那边，还有与你积怨已深的凉州王家，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方设法构陷掣肘。”
“你孤身在外，定要万分小心，步步为营。”
她的话语如同情人间的叮咛，带着温度。
“夫人的关切，骁铭记于心，必当谨慎行事。”
李骁的回答依旧简练，但语气缓和了些许。
杨玉瑶又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悠长而带着一丝幽怨。
她再次向前挪了半步，两人衣袂几乎相触。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骁，那双美眸中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李骁放在冰凉栏杆的手背上。
她的手柔软，微凉，指尖的蔻丹在月光下闪烁。
“李骁。”
她直呼其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仿佛鼓足了勇气。
“我也不与你说那些虚的，自那日，见你一身凛然，不畏李林甫之威，不惧各方权贵，我便知你与这长安城里那些只会钻营，阿谀的须眉浊物不同，你是真正的英雄。”
她的话语直白而热烈。
“这长安城虽大，看似热闹非凡，可能入我杨玉瑶眼者，屈指可数，只愿你此去河西，天高海阔，大展宏图，他日名动天下，功盖朝野之时，莫要忘了，这九重宫阙之下，曲江池水之畔，还有人真心实意地，牵挂着你。”
她的手柔软而微凉，话语中的情意却如同暗夜燃烧的火焰，毫无保留地将人包裹。
李骁心中波澜骤起，复杂难言。
他知晓历史长河那看似既定的走向，知晓眼前这集万千宠爱与骂名于一身的绝色女子，以及她背后煊赫的杨氏家族，未来那凄惨而注定的结局。
与她的牵连越深，未来的风险便越大，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
然而，此刻的她，褪去了权势的外衣，敛去了平日的张扬，只是一个在月下向他这边军将领，大胆表露心迹，活色生香的女子。
他需要杨家的助力，需要在长安有强有力的奥援，而内心深处，对这份毫不掩饰的情感。
也并非毫无触动。
这情感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他沉默着，那沉默在月色下仿佛凝固。
【PS作者发言：其实吧，创作这一段故事的时候，真的是内心真是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