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座军镇真正的心脏和大脑,已经换了人。
就在校场操练的节奏,趋于稳定之时。
急促,杂乱,充满了不祥意味的马蹄声,如同丧钟般由远及近,狠狠撞碎了这短暂的秩序。
快马,马口喷着浓稠的白沫,如同被恶鬼追赶,不顾一切地直冲入校场。
马上的骑士几乎是滚落下来,为首之人正是陈七,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到李骁面前。
单膝跪地,胸膛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声音因极度的疲惫、恐惧和那股憋在胸口的悲愤而完全变形。
“报,北面,发现大批吐蕃游骑,数量绝对过百,他们焚了,边民营地,男女老幼,一个没留,正朝我军镇扑来,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嗡”的一声,仿佛有无形的冲击波掠过校场。
刹那间,所有的呼喝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带着惊愕,茫然,以及迅速滋生的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李骁身上。
新兵们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握兵器的手心里瞬间满是冷汗。
陈元礼肥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孙二狗停止了咆哮,右手猛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就连一直蹲在角落,埋头核对物资账簿的老蔫巴,也猛地抬起头,那双精于计算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立刻下达任何命令,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
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稳稳地将几乎脱力的陈七从地上扶起。
目光冷静地扫过,他布满尘土的脸庞,以及那,不受控制颤抖的身体。
“辛苦。”
李骁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波澜。
“看清他们的旗号了吗,或者衣甲制式,能判断出是吐蕃哪个千户所的人马?”
陈七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肺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尘土太大,遮天蔽日,没看清旗号,但他们散开的时候不乱,遇到零星抵抗,立刻就能合围绞杀,绝对是精锐探马,不是寻常出来抢掠的散兵游勇。”
李骁的眼神骤然收缩。
他不再多问,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校场中央那座,标注了周围山川、河流、隘口、水源的简易沙盘。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跟随着他移动。
他伸出手指,修长而稳定,在沙盘上,军镇之间的几个关键节点。
“孙二狗!”
“末将在!”
孙二狗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抱拳,声若洪钟。
“带你本部最精锐的人马,立刻轻装前行,多设绊马索、鹿角木、陷马坑,利用一切地利,层层阻击,迟滞敌军推进速度!”
李骁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记住你的任务:是探明敌军虚实,骚扰牵制,消耗其锐气,不是让你去死战,发现事不可为,或者敌军主力逼近,立刻交替掩护撤回,我要你和你的人,尽量都活着回来!”
“得令!”
孙二狗眼中凶光闪烁,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冲向自己的队伍。
“老蔫巴!”
“小老儿在。”
老蔫巴连忙小跑上前,微微佝偻着腰。
“立刻清点军械库所有箭矢、弩箭、滚木、擂石、火油、金汁,按照我们之前议定的守城预案,依据各段城墙防御压力,即刻分配到位,所有人,包括还能动的民夫,全部动员起来,立刻登城,协助战兵加固工事,搬运守城物资!”
“是,我这就去办,保证一颗钉子都用到该用的地方!”
老蔫巴郑重点头,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库房的方向。
“陈元礼!”
“末将在!”
陈元礼浑身一颤,连忙应声。
“带你本部可靠人马,立刻上街巡逻,宣布全城戒严,弹压任何可能出现的骚乱,凡散布恐慌谣言,趁乱打家劫舍,或者行为可疑者。”
李骁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陈元礼。
“无论其是何身份,有何背景,无需请示,立斩不赦,我要这军镇之内,只有一个声音!”
陈元礼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寒意和决绝,心底那点侥幸和犹豫瞬间被击碎,连忙躬身。
“遵命,末将明白!”
最后,李骁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始终如同阴影般沉默的独眼老兵。
“老兵。”
独眼老兵微微抬了抬眼皮,那只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劳您亲自带几个身手最好、最机灵的兄弟,于镇外险要处,特别是敌军可能派出的哨探路径上潜伏。”
李骁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特殊的郑重。
“若有机会,尽量生擒一两个活口回来,我需要知道,他们此番前来,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后面还有没有更大的尾巴。”
独眼老兵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他那干瘦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营房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静,迅速,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带着一种令人信服乃至畏惧的决断力,迅速传达下去。
李骁环视了一圈脸上仍残留着惊惶,但更多是被这高效指令带动起来的人们,声音沉冷,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诸位,眼前的,绝非寻常的小股吐蕃骑兵寇边掠杀,他们的精锐探马,深入我境至此,所图必然非小,我们这座军镇,或许不大,或许残破,但它是大唐疆土一寸,我们的身后,就是刚刚安定下来的家园,是信任我们的父老乡亲!”
他略微停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那目光中蕴含着沉重的压力,也点燃了某种深藏的东西。
“报国守土,安境保民,职责所在,就在今日!”
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铁血的味道。
“我李骁在此立誓,畏敌避战,临阵脱逃者,无论何人,军法无情,定斩不饶,与此对应,奋勇杀敌,立下战功者,我亦绝不吝啬官职、财帛之赏,诸位,前程性命,皆系此战,好自为之!”
没有激情澎湃的呐喊,没有空洞无物的口号,只有赤裸裸的利害关系,责任担当,以及冰冷刺骨的死亡威胁。
但这番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比任何鼓动都更有效地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和无措。
军官们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找到了主心骨,轰然应诺。
抱拳领命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随即迅速散开,奔向各自的岗位。
整个军镇,如同一架沉睡的战争巨兽,被彻底唤醒,开始发出紧张而有序的轰鸣。
李骁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承受压力最大的北面城墙。
在他巡视城墙,仔细检查墙垛的坚固程度,叮嘱守城军官。
无人注意的时刻,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斩机”。
粗砺的麻布之下,刀柄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感。
而那包裹之中的刀身内部,那终日缭绕不散的灰蒙蒙雾气,似乎正在以一种远超平常的速度,自行加速流转,翻涌。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指尖感受着那悸动。
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如同梦呓般自语。
“你也,嗅到了吗,这即将盈野的血腥。”
【PS作者发言:今天也很伤心,从六月份谈到十月份,我哭了,真的很想她,我每天都跟她聊,她提结婚的条件,我全答应,虽然很苛刻也很多,彩礼二十万,赡养她的父母,她在家里不赚钱,如此种种,为什么,我这人很沉默寡言,没有朋友,我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