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指尖划过素绸带,母亲留下的温度还在。
她垂眼笑了笑,那笑里带着荒星矿洞深处的冷:“二嫂倒是急。”
素色衫子穿在身上,衣料轻薄得能透见肌理。
她对着铜镜理鬓角时,袖中瓷瓶硌着腕骨——这是她给林氏备的“礼物”。
祠堂在东院,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
苏晚竹捧着朱漆托盘,青瓷汤盆里浮着百合莲子,甜腻的香气裹着若有似无的苦。
她知道这苦从何而来——昨日林氏房里那锅汤,补药过了量的苦。
转过垂花门时,秋云的身影突然从廊下闪出来。
她端着茶盘,鬓边珠花乱颤:“三小姐当心——”话音未落,茶盘已经撞向苏晚竹的托盘。
汤盆翻倒的瞬间,苏晚竹瞳孔微缩。
滚烫的汤水泼在她裙摆上,隔着素纱仍烫得皮肤发红。
她踉跄后退,指尖悄悄捏碎袖中瓷瓶,药粉混着热汤渗进布料——下一刻,布料上腾起细密的泡,像极了严重烫伤的溃烂。
“啊!”她惊呼着跌坐在地,裙摆上的泡越胀越大,在晨光里泛着恶心的白。
“三妹妹!”林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
她扶着丫鬟跑过来,指尖却在触及苏晚竹时顿了顿——这灾星的手怎么凉得像块玉?
“快扶三小姐起来。”林氏蹲下身,丹蔻指甲虚虚搭在苏晚竹肘弯,“都怪我没交代清楚,秋云这丫头......”
“不怪秋云姐姐。”苏晚竹咬着唇,抬头时眼眶泛红,“是我......”她突然抬手去扶汤盆,腕间素绸带擦过灶台余火——汤盆“哐当”落地,残汤溅在灶里未熄的炭上,“轰”地窜起半人高的火苗。
浓烟瞬间漫了祠堂。
小丫鬟们尖叫着往外跑,香案上的烛火被撞得东倒西歪。
苏晚竹咳着后退,却在烟雾里扬高声音:“汤里有东西!方才我碰着个硬疙瘩......”她抓起块溅出来的百合,指腹碾开——里面裹着半粒泛青的药渣,“定是有人要害我!”
“都别动!”
陆昭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劈开混乱。
他提着绣春刀撞开祠堂门,玄色官服下摆沾着晨露,发间玉冠歪了半寸。
看见地上蜷着的苏晚竹时,他瞳孔骤缩,绣春刀“当啷”落地,直接扑过去用外袍裹住她往门外拖。
“烫......疼......”苏晚竹埋在他颈窝,声音细得像游丝。
陆昭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裙摆上的泡,指节突然发颤——这泡的形状,怎么和荒星毒草发作时的溃烂一模一样?
“传太医。”他转头对随从低吼,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林氏时,像有冷箭射过去,“把在场所有人扣下,包括这锅汤。”
林氏的绢帕被攥成一团。
她望着陆昭怀里苍白的苏晚竹,后颈渗出冷汗——那汤里的补药,是她特意加了五倍分量的人参,原想让苏晚竹虚不受补,吐个三天三夜,怎么会......
“陆千户这是做什么?”她强撑着笑,声音发飘,“不过是丫鬟手滑......”
“手滑?”陆昭扯下外袍裹紧苏晚竹,指节抵着她发顶,“三小姐的裙摆都烫成这样,你说手滑?”他弯腰捡起那粒药渣,凑到鼻端轻嗅——有股极淡的苦,像极了黑市上违禁的“百日散”,“林二夫人既说误会,不如随我去锦衣卫诏狱说个明白?”
林氏的脸“刷”地白了。
诏狱的砖,连苏家老祖宗见了都要抖三抖。
她后退半步撞在香案上,供果“噼里啪啦”掉下来,滚到苏晚竹脚边。
苏晚竹望着脚边的供果,突然轻轻笑了。
她的笑混着咳嗽,像片落在雪地里的桃花:“陆千户,我......我不疼了。”
陆昭的手顿在她后背。
他低头看她,晨光透过烟雾落在她脸上,眼尾还沾着泪,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丫头,怕是早把局布好了。
“先回房。”他抱起她,玄色官服沾了她裙摆的药粉泡,“太医一会就到。”
春桃举着药箱追上来时,苏晚竹已经靠在陆昭怀里闭了眼。
她的素绸带垂在他臂弯,被烟火熏得发暗,却仍泛着温润的光。
祠堂里的火被扑灭了,焦糊味混着百合香飘得老远。
林氏望着陆昭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原以为这灾星在荒星吃了五年苦,该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却不想......
“夫人,太医到了。”秋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抖。
苏晚竹被安置在暖阁的拔步床上时,晨光正漫过窗棂。
春桃掀开她的裙摆,看着那片泡得发白的皮肤,急得眼眶发红:“小姐,这可怎么好......”
“无妨。”苏晚竹闭着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是些虚泡。”她能感觉到,陆昭还站在廊下,绣春刀的声音时不时响一下——他在替她守着门。
窗外传来脚步声,春桃的声音带着喜色:“太医来了!”
苏晚竹慢慢睁开眼,望着帐顶的百子千孙绣纹。
她知道,等太医揭开裙摆,那些泡会慢慢消下去,露出底下只有些泛红的皮肤。
而林氏房里那锅汤,会被陆昭的人查个底朝天——里面的“异物”,足够让她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只是现在,她得先装得虚弱些。毕竟......
“疼。”她轻轻哼了一声,眼尾又漫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