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郊别院
别院内的生活逐渐形成一种粗糙而紧张的节奏。天未亮,众人便已起身,洗漱吃饭,然后在李默或福伯的监督下,开始新一天的“标准”训练或是具体劳作。
王铁锤对着那张改进锻炉的图纸挠头了三天。他习惯了凭经验垒灶,如今要看懂那些横平竖直的线条、标注清晰的尺寸,只觉得浑身别扭。带来的两个少年更是手足无措。李默也不催促,只每日来看一次,偶尔提点一两句炉膛深度与风力的关系,或是烟道角度对炉温的影响。王铁锤起初不服,试着按自己的老法子来,却发现炉火不是过旺就是不起,浪费了不少炭火,终于沉下心,开始笨拙地比着尺子一点点琢磨图纸。过程缓慢,但他额头渗出的汗珠里,已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认真。
陆七的木工组进展最快。他不仅迅速理解了李默要求的精度,甚至举一反三,改进了几处工具结构,让制作出的规、尺更加精准耐用。他时常一个人对着图纸沉思,手指在空中比划,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李默看在眼里,心中赞赏,却也暗自警惕。他交给陆七的任务逐渐加大难度,从简单的测量工具,到需要榫卯结构的小型水轮模型草图,陆七皆能出色完成,甚至不时提出些让李默也需思索片刻的疑问。这个年轻人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远超预期。
赵黑子所在的提纯组最为枯燥,却也是李默最为关注的。硝石的纯度直接关系到火药的威力和稳定性。赵黑子果然不负所望,他那猎户特有的耐心和精准眼神得到了极致发挥。他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几个时辰,只用一把细毛刷和一把小镊子,一点点将硝石结晶中的杂质剔除出来,成品纯度肉眼可见地提升。李默开始将更关键的硫磺提纯任务也逐步交给他,并严厉告诫其毒性和危险性。赵黑子话不多,只是重重点头,眼神专注。
周氏和其他妇人则负责将初步提纯的原料进行研磨、过筛。李默统一规定了研磨的细度和筛网的目数,要求她们严格遵循。起初,她们也觉得这位侯爷太过较真,粉末细一点粗一点有何区别?但李默坚持每次检查,不合格便需返工,绝不通融。渐渐地,一种对“标准”的敬畏感开始在这些最底层的劳作者心中萌芽。
午饭时分,气氛比前几日活络了些。大家吃着一样的饭食,偶尔也会低声交谈几句。
“侯爷定的这规矩……真是稀奇,打个铁还要先学画画。”一个跟着王铁锤的少年嘀咕道。
“少嚼舌根!”王铁锤低声呵斥,他这几日被图纸折磨得没了脾气,反而品出点滋味来,“侯爷是高人,这法子……嗯,肯定有道理。”
另一边,陆七身边也围了一两个年轻人,听他低声讲解着什么榫卯结构的力量分布,听得似懂非懂,却满眼崇拜。
赵黑子依旧沉默地吃饭,吃完便又默默回到他的工作台前。
周氏悄悄将省下的半个窝头用布包好,藏入怀中。
李默和福伯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福伯低声道:“少爷,看起来还算安稳。就是……就是每日这般只进不出,炭火、粮食、还有那些工具的耗用……”
“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李默打断他,“要紧的是人。那个陆七,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