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犹豫了半天,看着苏晚快哭出来的样子,终于点了点头:“行吧!上来吧!坐稳了!”
苏晚赶紧扶着厉沉舟坐上三轮车的车斗,自己也爬上去,紧紧抓着厉沉舟的胳膊。三轮车“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在雾里慢慢开,车斗晃得厉害,厉沉舟靠在苏晚身上,眼睛闭着,脸色越来越白。
“疼吗?”苏晚小声问,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厉沉舟摇摇头,声音很轻:“不疼,就是有点胀。”他顿了顿,又说,“苏晚,要是我取不出玻璃,死了咋办?”
“别胡说!”苏晚赶紧打断他,“你不会死的!医生肯定能取出来!你还没看菊花开花呢,还没吃我煮的十个红薯呢,不能死!”
厉沉舟没说话,只是把头往苏晚怀里又埋了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三轮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镇上的医院。苏晚扶着厉沉舟下来,给了老汉五十块钱,老汉推辞了半天,只收了二十,说:“赶紧带他去看病吧,别耽误了。”
苏晚扶着厉沉舟冲进急诊室,值班医生正在写病历,看到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吞了块玻璃!手指头长的碎玻璃!您快给他取出来!”苏晚把厉沉舟扶到椅子上,对着医生急道。
医生赶紧给厉沉舟做检查,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肚子,又让他拍了X光片。片子出来后,医生指着上面的一个黑影说:“玻璃卡在胃里了,幸好没往下走,要是到了肠道,就麻烦了。现在得赶紧做手术,把玻璃取出来。”
“做手术?疼吗?”厉沉舟抓着医生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害怕。
“不疼,会给你打麻药,睡一觉就好了。”医生拍了拍他的手,“别害怕,小手术,很快就结束。”
苏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看着厉沉舟被护士推进手术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手里攥着厉沉舟被划破的那个手指上擦下来的血纸,眼泪不停地掉——她后悔,后悔昨天没把碎玻璃收拾好;她害怕,害怕手术出意外,害怕失去厉沉舟。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当医生拿着一个装着碎玻璃的小盒子走出来时,苏晚赶紧跑过去:“医生!他怎么样?玻璃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很顺利,没伤到胃壁,就是有点轻微的划伤,养几天就好了。”医生把盒子递给苏晚,里面的碎玻璃上还沾着点血丝,“他现在还没醒,等醒了就能推出来了。”
苏晚看着盒子里的碎玻璃,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高兴的——厉沉舟没事了,玻璃取出来了,一切都好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厉沉舟被推了出来,脸色还是有点白,眼睛闭着,还在睡。苏晚跟着护士把他送到病房,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等着他醒。
下午的时候,厉沉舟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苏晚,笑了笑,声音还有点哑:“我没死,玻璃取出来了。”
“嗯,取出来了,没事了。”苏晚帮他掖了掖被子,“医生说你得在医院住三天,观察一下,三天后就能回海边了。”
厉沉舟点点头,看着天花板,突然说:“我想吃红薯。”
“等你能吃东西了,我就去给你煮,煮十个,让你吃个够。”苏晚笑着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不许再吞玻璃了,听见没?有啥害怕的,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厉沉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苏晚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厉沉舟心里的阴影还没散,可能还会做噩梦,还会害怕,可只要她在他身边,陪着他,慢慢帮他走出来,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忘记那些不好的事,重新变回以前那个会跟她抢红薯、会看菊花开花的厉沉舟。
第二天,小王来了,带了些水果和熬好的粥,看到厉沉舟没事,松了口气:“舟哥,你可吓死我了!苏晚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跟人谈事,赶紧就赶过来了。”
厉沉舟笑了笑,接过小王递过来的粥,慢慢喝着:“让你担心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小王坐在床边,跟厉沉舟聊起了海边的事,“我昨天去海边看了,你种的菊花长得挺好,就是雾大,有点蔫,等你回去了,浇点水就好了。”
厉沉舟点点头,眼神里有了点光彩——他想回去了,想回海边,想看看他的菊花,想吃苏晚煮的红薯。
住了三天院,厉沉舟终于可以出院了。小王开车送他们回海边,雾已经散了,太阳照在海面上,金灿灿的,好看极了。回到木屋,厉沉舟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园看菊花,菊花果然有点蔫,他蹲下来,小心地给菊花浇水,动作轻柔,像是怕碰坏了它们。
苏晚在屋里煮红薯,很快,红薯的甜香味就飘了出来。厉沉舟走进屋,坐在餐桌前,看着苏晚把煮好的红薯端上来,笑了,跟以前一样,有点傻,有点甜。
“吃吧,十个,管够。”苏晚把红薯推到他面前。
厉沉舟拿起一个红薯,剥开皮,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他一边吃,一边说:“以后我再也不吞玻璃了,再也不害怕了。”
苏晚点点头,也拿起一个红薯,慢慢吃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菜园里的菊花香飘进来,混着红薯的甜香味,特别好闻。
厉沉舟知道,那些不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工头不会再打他了,噩梦也不会再缠着他了。以后,他会和苏晚一起,在海边的木屋里,种菊花,煮红薯,吃方便面,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有时候,他会想起吞玻璃的那天,想起苏晚着急的样子,想起医院里的麻药味,心里会有点后怕,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苏晚在他身边,庆幸自己没事,庆幸还能吃到苏晚煮的红薯,还能看到菊花开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边的菊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厉沉舟和苏晚的日子一直那么平静而幸福。他们一起在海边看日出日落,一起在菜园里种菊花,一起在厨房里煮红薯,一起在深夜里聊以前的日子。厉沉舟再也没做过噩梦,再也没害怕过,他的脸上,又有了以前那种好好的笑,不是诡异的笑,是带着甜的,暖的笑。
苏晚知道,这就够了。只要厉沉舟好好的,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克服,都能幸福。海边的风还是会吹,菊花还是会开,红薯还是会甜,他们的日子,也会一直这么好下去。
午后的日头毒得邪门,晒在沙子上能烫掉鞋底子,连木屋墙上的旧报纸都卷了边,字儿糊得看不清。厉沉舟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个绿瓶子,标签上“敌敌畏”三个字被晒得发淡,可那股子冲鼻子的药味,隔三步远都能呛得人嗓子疼。
这瓶子是苏晚昨天剩的,用来杀菊花上的蚜虫——前几天“墨雪”的叶子被啃得全是小洞,苏晚心疼得直皱眉,去镇上农资店买了这个,临走前还揪着厉沉舟的胳膊说“这玩意儿能死人,你碰都别碰,我用完收柜子顶”。可今早苏晚去镇上买花肥,急着出门,忘了收,就搁在窗台边,让厉沉舟瞅见了。
厉沉舟盯着绿瓶子,手指在瓶身上蹭来蹭去,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拔草的泥。他脑子昏沉沉的,像灌了铅,上次吞玻璃住院后,他总这样,有时候盯着菊花能看一下午,连苏晚叫他都听不见。这会儿闻着瓶子里的味儿,竟觉得有点熟悉——像以前在工地喝的劣质白酒,又像苏晚煮方便面时不小心撒了的调料包,说不上来的怪,可就是勾着他想多闻两口。
他把瓶子举到眼前,对着太阳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是透明的,还泛着点油光,跟他以前见苏晚擦脸的爽肤水有点像。“这玩意儿……好喝吗?”他嘴里嘟囔着,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自己都没听清。风突然刮了一下,把菜园里的菊花吹得“哗啦”响,有片枯叶子飘到他脚边,被他无意识地踩碎了。
他拧开瓶盖,没费啥劲——苏晚早上没拧紧。药味一下子浓了十倍,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没把瓶盖拧回去,反而把瓶子凑到嘴边,舌头尖儿轻轻碰了一下瓶口的液体——有点涩,还有点麻,不像白酒那么辣,也不像爽肤水那么凉。
“好像……还行?”他又嘟囔了一句,这次声音大了点,空荡荡的院子里就他一个人,只有风在应和。他仰起头,对着瓶子“咚咚咚”就灌了三大口——液体滑进喉咙时,先是涩,接着就是烧得慌,像有团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肚子里,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手却没松,还想再灌。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苏晚的声音:“厉沉舟!我买了新的花肥,咱给‘雪菊’……”话还没说完,苏晚就看见蹲在门槛上的厉沉舟,还有他手里举着的绿瓶子——那瓶子她太熟了,标签上的字就算褪色,她也能认出来是敌敌畏。
“厉沉舟!你干啥呢!”苏晚的声音一下子变尖了,手里的花肥袋子“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颗粒撒了一地。她疯了似的冲过去,一把抢过厉沉舟手里的瓶子,使劲扔到院子角落,瓶子撞在石头上,“砰”的一声碎了,液体流出来,把地上的草都烧得卷了边。
厉沉舟被她抢瓶子的劲儿带得晃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却有点发青,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玩意儿……不好喝……烧得慌……”
“好喝个屁!那是敌敌畏!能死人的!”苏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抓着厉沉舟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可厉沉舟的身体软得像没骨头,刚扶起来就往地上滑。苏晚赶紧蹲下来,把他的头抱在自己腿上,手往他肚子上摸,能感觉到他的肚子在轻微地抽搐。
“厉沉舟!你别睡!跟我说话!”苏晚晃着他的肩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这就打120!咱去医院!很快就好!你别睡!”她掏出手机,手指抖得连拨号键都按不准,好几次按错了数字,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把字都糊住了。
厉沉舟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眼皮重得像挂了铅,他看着苏晚哭,想抬手帮她擦眼泪,可手刚抬到一半就掉下去了,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苏晚……菊花……别让虫子……啃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菊花!你先撑住!”苏晚终于拨通了120,对着电话喊:“喂!快来!有人喝敌敌畏了!在海边木屋!快!”挂了电话,她又赶紧找水,想让厉沉舟喝点水稀释一下,可屋里的水壶是空的,她只能又跑回院子,用手接了点井里的凉水,喂到厉沉舟嘴里。
厉沉舟喝了两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带着点血丝。苏晚吓得魂都快没了,只能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地说:“没事的!医生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院子里的药味还没散,混着苏晚的哭声,还有远处海风吹来的咸湿味,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那株被药汁浇到的草,已经彻底蔫了,叶子变成了黑褐色,像被烧过一样。厉沉舟靠在苏晚怀里,呼吸越来越弱,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只有胸口还在轻微地起伏。
苏晚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起以前,厉沉舟会跟她抢红薯吃,会帮她给菊花浇水,会在海边陪她看日出,可现在,他就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像个破碎的娃娃。她恨自己,恨自己早上忘了把敌敌畏收起来,恨自己回来得太晚,恨自己没看好厉沉舟。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苏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站起来,朝着院门口喊:“在这里!快来!”
救护车停在院门口,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跑进来,把厉沉舟抬上去,苏晚也跟着上了车。救护车的警笛声“呜呜”地响着,划破了海边的寂静,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退,苏晚紧紧抓着厉沉舟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医生,他还有救吗?”苏晚小声问,声音里满是绝望。
“现在还不好说,得赶紧洗胃。”医生一边给厉沉舟做急救,一边说,“你别太担心,我们会尽力的。”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厉沉舟苍白的脸,心里不停地祈祷——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厉沉舟,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咱们的菊花。
救护车到了医院,厉沉舟被直接推进了抢救室。苏晚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手里还攥着厉沉舟掉在地上的衣角,上面沾着点泥土和药渍。她看着抢救室的灯亮着,心里像悬着块石头,一刻也不敢放松。
小王接到苏晚的电话,也赶了过来,看到苏晚坐在椅子上哭,赶紧走过去:“苏晚姐,舟哥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喝了敌敌畏……”苏晚的声音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小王一听,也慌了,他蹲在苏晚身边,安慰道:“苏晚姐,你别担心,舟哥命大,上次吞玻璃都没事,这次肯定也能挺过来的!”
苏晚点点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她和小王坐在抢救室外,一言不发,只有抢救室的灯亮着,映得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苏晚和小王赶紧跑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洗过胃了,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敌敌畏的毒性很强,后续还要看恢复情况。”医生说。
苏晚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小王赶紧扶住她:“苏晚姐,没事了,舟哥没事了!”
厉沉舟被推进了ICU,苏晚每天都守在ICU外面,隔着玻璃看他。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还是很白,可呼吸已经平稳了。苏晚每天都会跟他说话,说菜园里的菊花,说他爱吃的红薯,说等他好了,就一起回海边。
过了三天,厉沉舟终于转出了ICU,住进了普通病房。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苏晚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
“苏晚……”厉沉舟的声音还是很哑。
“我在!”苏晚赶紧握住他的手,“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厉沉舟摇了摇头,看着苏晚:“我……我是不是喝了敌敌畏?”
苏晚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你吓死我了!以后再也不许碰那玩意儿了,听见没?”
厉沉舟嗯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忘了你说的话……”
“没事了,只要你没事就好。”苏晚帮他掖了掖被子,“小王来看过你好几次了,还带了水果,等你能吃东西了,我就给你煮红薯。”
厉沉舟笑了笑,虽然笑得很虚弱,可苏晚看了,心里却暖暖的。
又住了一个星期院,厉沉舟终于可以出院了。小王开车送他们回海边,路上,厉沉舟看着窗外,突然说:“苏晚,咱的菊花没事吧?”
“没事,我每天都去浇水,蚜虫也杀干净了,‘雪菊’还开了两朵新的。”苏晚笑着说。
回到木屋,厉沉舟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园看菊花。“墨雪”和“雪菊”都长得好好的,叶子绿油油的,没有虫子咬过的痕迹。他蹲下来,小心地摸了摸花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苏晚在屋里煮红薯,很快,红薯的甜香味就飘了出来。厉沉舟走进屋,坐在餐桌前,看着苏晚把煮好的红薯端上来,拿起一个,慢慢吃着。
“以后我再也不犯傻了。”厉沉舟说,声音很认真。
苏晚点点头,也拿起一个红薯:“嗯,以后有啥不懂的,就问我,别自己瞎琢磨。”
午后的太阳还是有点毒,可照在身上,却暖暖的。屋里的红薯香混着菜园里的菊花香,特别好闻。厉沉舟看着苏晚,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再也不碰危险的东西,好好陪着苏晚,好好照顾他们的菊花,好好过每一天。
从那以后,厉沉舟再也没犯过糊涂,苏晚也把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收得高高的,不让他碰到。他们每天一起在菜园里打理菊花,一起在海边散步,一起在厨房里煮红薯,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有时候,厉沉舟会想起喝敌敌畏那天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后怕,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苏晚及时回来,庆幸自己没事,庆幸还能和苏晚一起,看着他们的菊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海边的风还是会吹,太阳还是会晒,可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们的日子,就像菜园里的菊花一样,虽然平凡,却充满了生机和希望,会一直美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