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鸟”基地深处,有一处与其他工业化和军事化区域截然不同的所在。它依偎着一道从山崖倾泻而下、在谷底形成一汪深潭的瀑布而建,是一座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与某种东方禅意的木质结构建筑。水声轰鸣,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感,仿佛外界的纷扰与这个基地本身的喧嚣都被这永恒的水流声隔绝在外。
这里,是林枭在“翡翠鸟”的私人领域,被称为“水镜轩”。
陈默在“血薇”的带领下,穿过一片精心打理、却依旧带着雨林野性的庭院,踏上了通往主室的木质廊桥。廊桥下是潺潺流水,几尾罕见的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水中缓缓游动。这里的安保等级显然更高,陈默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不同的扫描射线从他身上掠过,隐藏在竹林和假山后的摄像头调整着角度,无声地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
主室的门无声地滑开。内部空间开阔,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深色原木,一面是完全敞开的,正对着轰鸣的瀑布和氤氲的水汽,仿佛将自然景观直接引入了室内。其余墙壁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从晦涩的哲学着作到前沿的生物学论文,不一而足。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茶台,和几个蒲团。
林枭就坐在茶台的主位之上。
再次见到他,陈默心中微微一凛。比起在之前那个地下堡垒时,林枭更加消瘦了,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使得他那双原本就深邃的眼睛,此刻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仿佛长期不见阳光。但他坐在那里的姿态,却依旧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和掌控感。只是,在那份掌控一切的神态之下,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被精心掩饰的焦虑,像水底暗流,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连续的打击,尤其是资金链的受损和核心基地的暴露压力,显然并非对他毫无影响。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亚麻中式衣衫,手持一把紫砂小壶,正在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他部分表情,却让那双眼睛在雾气后显得更加锐利和……具有穿透力。
“坐。”林枭没有抬头,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默依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姿态放松,但脊背挺直,既不过于谦卑,也不显得倨傲。“血薇”如同幽灵般退至门口阴影处,抱臂而立,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默身上。
林枭将一杯澄澈金黄、香气馥郁的茶汤推到陈默面前。“武夷山母树大红袍,每年也就这几两。尝尝,外面的风雨,喝不到这个。”
话语平淡,却暗藏机锋。既是展示其依然拥有的、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也是在提醒陈默他“叛逃者”的身份和此刻的处境。
陈默端起茶杯,没有立刻饮用,而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小酌一口,让茶汤在口腔中回味片刻,才缓缓咽下。他不懂茶,但他了解林枭。林枭欣赏细节,欣赏那种在任何环境下都试图保持的、近乎偏执的“格调”。
“香气悠长,岩韵十足,确实是极品。”陈默放下茶杯,评价得中规中矩,既表达了欣赏,又没有过于谄媚。
林枭似乎微微颔首,自己也品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默脸上。“‘翡翠鸟’怎么样?”
“令人印象深刻。”陈默回答,目光坦诚地与林枭对视,“规模、规划、自给自足的能力……远超我之前的所有想象。老板的布局,深远。”
“布局再深远,也需要合适的人来执行。”林枭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题开始转向核心,“之前运输线路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跳出技术的框架,看到问题的本质,这很难得。‘幽灵’擅长构建壁垒,但有时候,最原始的矛,反而能穿透最坚固的盾。”
他这是在肯定陈默的价值,同时也隐隐点出“幽灵”可能存在的局限性,这是一种微妙的分化和平衡术。
“只是侥幸想到了一些可能性。”陈默谦逊了一句,但随即话锋微转,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毕竟,在外面东躲西藏的日子里,为了活命,不得不去琢磨那些阳光下的猎手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适时地流露出了“怨恨”,但这怨恨并非直接针对林枭,而是针对“外面的猎手”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这符合他“被迫害后投靠”的人设,也间接解释了他为何能想到那些“旁门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