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乾德二年(964年)夏,汴梁城外的朱仙镇禁军大营,骄阳炙烤着校场,尘土被马蹄扬起,在空中连成一片昏黄。三千名禁军士兵身着黑铁冷锻甲,手持长枪,正随着将领的号令演练“方阵战术”——前排士兵半蹲举枪,后排士兵挺直枪杆,形成一道密集的枪林,骑兵则在方阵两侧游走,随时准备冲锋。年过六旬的赵烈,拄着拐杖站在观礼台上,身旁是枢密使李崇矩与殿前司都指挥使韩重赟,三人目光紧锁着校场,看着这支脱胎于五代却截然不同的军队,神色各异。
“赵将军,您看如今的禁军,比后周时如何?”李崇矩指着方阵中整齐的队列,语气带着自豪。他曾是后周的禁军将领,亲历过高平之战,深知五代军队的混乱——那时的士兵多是强征的流民,铠甲残缺,训练松散,将领甚至私藏士兵充作家丁,而眼前的大宋禁军,不仅装备精良,更透着一股纪律严明的锐气。
赵烈眯眼望着士兵们变换阵型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五代军制考》手稿,思绪飘回后唐同光三年(925年)的邺都军营——那时他还是李嗣源的亲兵,军营里士兵酗酒赌博,将领克扣军饷,甚至有士兵因无粮可吃,偷偷逃去当山贼。“比后周强,更比后唐、后晋强百倍。”赵烈的声音带着感慨,“世宗陛下(柴荣)整顿禁军,已初见成效;如今陛下(赵匡胤)推行‘强干弱之’,才真正让军队脱了五代的‘匪气’。”
韩重赟上前一步,递来一份《禁军编制表》:“赵将军请看,如今禁军分为‘上军’‘中军’‘下军’,上军皆是身强体壮、战功卓着者,装备最好的冷锻甲与火药武器;中军次之,下军多为新兵,负责驻守京畿。全军归三衙统领,殿前司掌上军,侍卫马军司掌骑兵,侍卫步军司掌步兵,互不统属,直接对陛下负责。”
赵烈接过编制表,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每支军队的人数、装备、驻地与将领,甚至连士兵的籍贯、入伍时间都一一标注。“五代时,我在河东军当兵,军籍都是将领手写的纸片,丢了、改了都没人管。”他指着表中“将领轮换制”的条款,“如今将领三年一换,还不能在原籍任职,这是怕重蹈五代‘将兵绑定’的覆辙吧?”
“正是!”李崇矩点头,“陛下最担心的,就是五代时‘兵为将有’的乱象。后唐李嗣源、后汉郭威,都是因为长期统领一支军队,士兵只知有将、不知有君,才得以兵变夺权。如今将领轮换,士兵跟着编制走,就算将领想反,也没有 loyal 的士兵可用。”
说话间,校场上传来一阵整齐的呐喊——方阵突然向两侧分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十名士兵抬着“轰天雷”炮架快步通过,炮口对准远处的假人靶。随着一声令下,炮弹出膛,瞬间将假人靶炸得粉碎。观礼台上的官员们纷纷叫好,赵烈却注意到,操作火炮的士兵并非隶属于殿前司,而是来自枢密院直属的“火器营”。
“火器营不归三衙管?”赵烈问道。
韩重赟解释道:“陛下特意规定,火器、攻城器械等‘重器’,皆由枢密院直属,三衙只有使用权,没有调配权。就连火药的配方,也只有火器营的都作头马明知道,这是怕地方军队或三衙私造火器,重蹈五代‘以武乱政’的覆辙。”
赵烈心中一震——他想起后周显德四年(957年),寿州之战时,周军火器营还是隶属于殿前司,如今赵匡胤将火器权收归中枢,显然是对五代军事弊端有过深思熟虑。“这般谨慎,虽显繁琐,却能保无虞。”他在手稿上写下:“宋初禁军,分三衙统领,重器归枢密院,将领轮换,兵将分离,此乃‘强干’之核心,旨在破五代‘将专兵’之弊。”
午后,赵烈随李崇矩前往汴梁城内的“厢军管理司”。这里原是后梁的“镇国军节度使府”,如今改造成管理地方厢军的机构,院内堆放着各地厢军的名册与调令。司农寺少卿张全义正忙着核对厢军的“服役记录”,见到两人,赶紧起身迎接。
“赵将军、李枢密,您看这是今年各州厢军的统计。”张全义递来一本厚厚的名册,“如今厢军多是从地方流民中招募,主要负责修桥铺路、治理河患,很少参与作战。各州厢军的人数、装备,都需报枢密院备案,节度使不得私自增减士兵,更不能调动厢军作战。”
赵烈翻开名册,只见蔡州厢军的条目下,记录着“士兵三百人,负责修缮蔡河河堤,装备仅皮甲五十副、长枪一百支,无火器”。“这与五代时的地方军,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想起后晋天福年间,成德节度使安重荣的地方军,不仅装备精良,还私藏火器,最终举兵叛乱,“如今厢军无作战权、无重器,节度使就算想反,也无兵可用。”
张全义苦笑着摇头:“五代时,地方节度使‘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才敢频繁叛乱。如今陛下规定,节度使只管行政,军权归三衙,财权归三司,厢军沦为‘劳役兵’,这就是‘弱枝’的要义——让地方无力对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