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晨光刚漫过朱雀门的残垣,赵烈就带着禁军亲兵巡查到了内殿遗址。焦黑的梁柱还在冒着青烟,几个工匠正小心翼翼地清理朱友贞自焚后的遗骸,旁边围着的百姓却没有惧色,反而有人低声念叨:“这就是篡唐的下场,大唐总算是回来了。”
“指挥使,陛下召您去临时行营议事,说是要定迁都的事。”内侍监的小宦官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递上令牌,“郭枢密使、李总管都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赵烈擦了擦手上的灰,将“定国”剑的剑鞘捋顺——自汴梁破城后,他因护持传国玉玺、稳定城内秩序的功劳,已被李存勖提为禁军副指挥使,如今又兼着“平乱校尉”的职,日常要随驾处理军政要务。刚走到行营外,就听见帐内传来争执声,是李存孝的大嗓门:“凭什么要迁去洛阳?我们刚拿下汴梁,民心正热,这时候挪窝,百姓还以为我们要丢了这里!”
“存孝,你懂什么!”郭崇韬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洛阳是大唐故都,北邙山有列祖列宗的祖陵,迁都过去,是向天下昭示我们‘复唐’的诚心!而且汴梁漕运淤塞,从江淮调粮要绕三百里,若遇战事,粮草难继;洛阳有洛水通航,十日就能从江淮运粮到城下,这才是长久之计!”
赵烈掀帘进去时,帐内已吵成一团——李存孝按着重槊站在左侧,甲胄上的血污还没擦净;李嗣源坐在角落,手里捏着洛阳城防图,眉头紧锁;李存勖则靠在临时搭的龙椅上,手里转着一枚玉扳指,神色有些不耐。最外侧的李存信把玩着腰间的鎏金玉带,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帐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几个伶人打扮的汉子守在帐门,虽没说话,却敢随意进出,连亲兵都不敢拦——自汴梁破城后,伶人周匝因“献俘戏”讨得李存勖欢心,竟得了“内廷供奉”的官职,连带他身边的伶人也跟着耀武扬威。
“陛下,臣回来了。”赵烈躬身行礼,目光扫过帐内,最终落在案上的两份舆图上——汴梁图上画满了红色叉号,标注着“漕淤”“无险”“粮道远”;洛阳图则用朱笔圈出“洛水漕运”“北邙屏障”“宫城旧址”,显然郭崇韬已做足了功课。
“赵指挥使来得正好。”李存勖坐直身子,将玉扳指拍在案上,“你刚勘察完汴梁城防,又懂工程,说说,该留汴梁还是迁洛阳?”
赵烈上前一步,指着汴梁图上的黄河支流:“回陛下,汴梁虽占中原腹地,却有三弊:其一,漕运自朱温时期就已淤塞,去年我随斥候勘察,发现河道浅处仅能容小船通行,若要修复,需征调十万民夫半年,耗费粮草无数;其二,四周皆平原,无山险可守,契丹若从幽州南下,骑兵三日就能抵城下;其三,城内百姓多是梁军旧部家眷,虽已归附,却需时日安抚,若在此定都,恐生变故。”
他顿了顿,手指点向洛阳图上的宫城旧址:“洛阳则有三利:洛水通江淮,漕运便利;北邙山为屏障,西有函谷关,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宫城虽破,正殿与祖庙地基仍在,只需修复月余就能启用,且城内旧唐臣居多,迁都于此,能更快收拢人心。臣有一策——可先派工匠去洛阳修缮宫城与祖陵,同时从汴梁调粮安抚洛阳百姓,秋收后再正式迁都,既不扰民生,又能借‘归葬祖陵’的名义,让河北、关中藩镇主动归附。”
“好!说得在理!”郭崇韬立刻附和,“赵指挥使还考虑到了藩镇归附,比我们这些老臣想得还细!”
李存孝还想反驳,却被李嗣源用眼色制止——这位老将军知道,赵烈的提议既顾着实际军政,又占着“复唐”的大义,确实无可挑剔。李存勖也点头拍板:“就按赵指挥使说的办!崇韬,你负责调粮与工匠;嗣源,你安排随行百姓与宗室;存孝,你带两万骑兵护粮,防梁军残部偷袭;赵烈,你升为禁军指挥使,统领迁都时的禁军护卫,再兼管‘洛阳修缮使’,务必保证迁都顺利!”
“臣遵旨!”赵烈躬身谢恩时,能感觉到帐内投来的复杂目光——李存信的眼神带着几分阴鸷,显然不满他再获晋升;周匝站在帐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戏服的衣角,不知在盘算什么。帐外的周勇(赵烈的亲兵队长)听到“指挥使”三个字,激动得差点打翻手里的茶水,被赵烈用眼色按住,却仍难掩嘴角的笑意——从辅兵到禁军指挥使,不过两年光景,这份荣宠,是赵烈用命拼来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汴梁到洛阳的官道上热闹起来。粮车、工匠、百姓组成的队伍连绵数十里,赵烈将《武经总要》里的“行军护粮法”用得十足:让粮车首尾相连成“长龙阵”,每五十辆为一队,配两百步兵护卫;骑兵在两侧探路,遇险要路段就派步兵先行清障;还在沿途设置“递铺”,每隔十里设一个哨所,遇情况可及时传信。
“指挥使,前面就是郑州了,按您的吩咐,我们提前派人通知了郑州守将,他们已备好粮草,就等我们过境。”周勇策马奔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只是……李存信将军的队伍没按约定跟在粮队后,反而往北边去了,说是要‘巡查流寇’。”
赵烈勒住马,目光扫向北方——那里是幽州方向,也是契丹与中原的边境。他心里一沉,想起汴梁破城时,李存信私藏后梁国库金银的事,还有斥候回报说他与契丹商人过从甚密。“继续盯着他,若有异动,立刻回报。”赵烈压低声音,“另外,让郑州守将加派巡逻队,重点盯防北方来的商人,尤其是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