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关于ETH机会的激烈争执,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在短暂的宣泄后,留下了满室潮湿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雨停了,但乌云并未散去,低低地压在心头,酝酿着更深的寒意。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往常充满辰辰咿呀学语、玩具声响和夫妻间日常对话的空间,此刻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陆辰轩和林晚星像两个精密但失灵的齿轮,在狭小的空间里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运转,却无法再正常啮合。他们依旧共同照顾辰辰,喂奶、换尿布、陪玩、哄睡,每一个步骤都机械而准确,但交流仅限于最必要的、关于孩子的事务性对话,简短、生硬,不带任何温度。
“该喂奶了。”
“尿布换了。”
“嗯。”
“好。”
眼神刻意回避着碰撞。吃饭时,他们分坐餐桌两端,各自埋头于碗中的食物,咀嚼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晚上,哄睡辰辰后,陆辰轩会立刻钻进书房,对着电脑屏幕,却常常久久无法敲下一个字;林晚星则留在客厅,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文献密密麻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将两人隔开。那封来自苏黎世的邮件,像一个幽灵,盘旋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谁都没有再提起,但它带来的伤害和隔阂,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扩散、渗透。
陆辰轩陷入了更深的矛盾和自责。他看着林晚星刻意疏离的背影,看着她眼下因失眠和心事而加深的青黑,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无力感。他恨自己那天的口不择言,更恨这个将他置于两难境地的机会。他反复点开那封邮件,ETH的Logo和史密斯教授热情的言辞,依旧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扇通往学术殿堂更高处的大门,仿佛就在眼前敞开。但每当这时,辰辰咯咯的笑声,或是林晚星默默为他热好的牛奶,又会将他拉回现实,提醒他身后沉甸甸的责任。他试图在深夜起草回复邮件,想婉拒这个机会,但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亲手扼杀自己的一部分梦想,痛苦不堪。他又尝试起草咨询更灵活参与方式的邮件,却担心显得缺乏诚意或给对方留下优柔寡断的印象。内心的拉锯战让他疲惫不堪,脾气也变得有些急躁,有时辰辰无心的哭闹都会让他莫名烦躁,虽然他会立刻克制,但那瞬间的紧绷,林晚星都敏感地捕捉到了。
林晚星则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压抑在了心底。那天陆辰轩那句无心的“负担”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心里。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反思:是不是自己重返职场不够顺利,成了他的拖累?是不是因为孩子,牵绊了他高飞的翅膀?这种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在陆辰轩面前更加沉默和退缩。她努力表现得更加“懂事”和“独立”,尽量自己处理所有事情,不给他“添麻烦”。但这种刻意的疏远,反而让陆辰轩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和失望,也让他更加不知所措。夜里,她常常背对着他,睁着眼睛直到凌晨,听着身边人同样不平稳的呼吸声,泪水无声地浸湿枕芯。她害怕失去他,更害怕成为他人生遗憾的根源。
裂痕在最寻常的时刻显现。一天晚上,辰辰莫名哭闹不止,陆辰轩抱着她在地上走了很久都无效,情绪有些焦躁。林晚星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轻声说:“我来试试吧,可能是想睡了。”
陆辰轩下意识地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语气有些生硬:“不用,我能搞定。”
这个细微的回避动作,让林晚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瞬间凉了半截。她默默地收回手,转身走回沙发,不再说话。陆辰轩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想道歉,但看到她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冰冷的沉默再次降临。
又一个傍晚,陆辰轩发现林晚星在偷偷浏览一些国内高校和研究所的招聘信息。屏幕的冷光映着她专注而略带忧郁的侧脸。他心头一紧,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她是在为自己寻找后路吗?还是在暗示他什么?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你在看什么?”
林晚星像受惊的兔子,迅速合上了电脑,掩饰道:“没什么,随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