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轩的启航,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然后湖面归于一种新的、看似平静却内里涌动的状态。波士顿与北京,十二小时的时差,一万公里的距离,将两个人的生活切割进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试图紧密相连的平行时空。异国恋的考验,从抵达的那一刻起,便无声而具体地渗透进每一天的缝隙里。
陆辰轩的生活迅速被It特有的高强度节奏填满。orientation(新生周)结束后,博士生涯便以不容喘息的方式展开。他需要在一周内选定至少三门高强度的研究生核心课程,每门课的阅读清单都长到令人绝望;他加入了史密斯教授的理论物理课题组,第一次组会就被要求阅读一篇尚未正式发表的、充满艰深数学推导的预印本论文,并在一周后提交阅读报告;他还需要适应全新的教学方式——教授语速极快,板书天马行空,课堂讨论激烈异常,对非母语者的听力和反应速度是极大的挑战。他的日程表精确到分钟,从清晨到深夜,被课程、研讨会、文献阅读和课题讨论塞得满满当当。公寓、教室、实验室、图书馆,四点一线,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波士顿的秋天很美,查尔斯河畔层林尽染,但他几乎无暇欣赏,常常是啃着三明治匆匆穿过校园,满脑子都是未解的方程和待读的文献。孤独感在夜深人静时最为强烈,尤其是在结束一天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后,回到寂静冰冷的公寓,那种无人分享、也无人理解的疲惫,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学会了用咖啡因强行提神,用工作麻痹思念,但手机屏幕上与北京的时间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份遥远的牵挂。
林晚星的生活同样进入了新的轨道。波士顿大学的光学工程硕士项目节奏紧凑,全英文授课的环境需要她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跟上。她需要适应新的学术规范、大量的团队项目,以及独立处理所有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琐事——租房、办卡、熟悉交通、应付文化差异。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上课、去图书馆、参加社团活动,试图用充实填满因时差而显得格外漫长的空白时间。但每当夜幕降临(波士顿的夜晚,正是北京的中午),她独自回到租住的小公寓,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那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便会悄然浮现。尤其是当她遇到学业上的难题,或者生活中遇到小小的挫折(比如看不懂复杂的账单,或者坐错了地铁线路)时,那种想要倾诉、想要依靠的欲望会变得格外强烈。
维系两人关系的,是那只小小的手机,和那根脆弱的网络连接线。他们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段跨越时空的感情。
他们约定,每天波士顿时间晚上十一点(北京时间中午十一点),是固定的视频通话时间。这时陆辰轩通常刚结束一天的学习,而林晚星正好是午休。这宝贵的十几二十分钟,成了两人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
起初,通话充满了新鲜感和迫不及待的分享欲。陆辰轩会兴奋地讲述It那些“大神”教授的风采,抱怨课程的变态难度,展示实验室里昂贵的设备;林晚星则会分享在bU遇到的有趣同学,吐槽美式食物的单调,展示她新学会做的简单菜肴。他们会互相打气,为对方的每一个小小进步而欢呼。
“今天组会,史密斯教授居然肯定了我的一个想法!”陆辰轩眼中难得闪着光。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屏幕那头的林晚星笑得比他还开心。
“我今天终于搞懂了那个傅里叶光学成像的仿真,跑了半天程序没报错!”林晚星雀跃地说。
“厉害!bU的模拟软件好像版本比较新,下次你可以试试那个新算法。”陆辰轩会给出专业的建议。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鲜感褪去,时差和距离带来的疲惫与隔阂开始显现。高强度的学业压力下,人的情绪变得脆弱而敏感。
有时,陆辰轩因为实验不顺利或论文卡壳,心情低落,视频时话很少,眉头紧锁。林晚星努力想逗他开心,问东问西,却被他以“累了,想静静”敷衍过去。屏幕这头,林晚星看着他不耐烦的神情,满腹的关心和自己的生活琐事便咽了回去,只剩下委屈和失落。她这边阳光明媚的中午,对应的是他那边深沉的夜晚和积压的疲惫,情绪的波长很难同步。
有时,则是林晚星因为想家或者学业压力偷偷哭泣,在视频里红了眼眶。陆辰轩会理性地分析问题,给出解决方案:“哭解决不了问题,你把具体哪部分不懂告诉我,我帮你看看资料。” 他试图用解决问题的方式来安慰她,却忽略了她在那一刻最需要的是情感上的共情和一个温暖的拥抱。他的“理性”在她听来,有时近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