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棘手的是,就连宫中也有宦官悄悄向病重的肃宗进言,说杜相的新法过于严苛,恐失天下士族之心,动摇国本。
肃宗本就病体沉重,精神不济,被这些言论包围,心中不免再生疑虑,竟将杜丰召至榻前,犹豫道:“杜卿,两税之法,立意虽好,然反对者众,是否……暂缓推行?”
杜丰心中暗叹,知道又到了关键时刻。他跪在榻前,沉声道:“陛下!非是臣不愿缓行,实乃时不我待!国库空虚,边镇赏赐、战后抚恤、官员俸禄,皆需钱粮!若不及早开辟稳定税源,一旦再有变故,朝廷将无钱无粮,何以应对?届时,动摇的才是真正的国本!”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陛下!那些反对者,无非是怕清丈出他们隐匿的田产,损了他们的私利!其心可诛!陛下若因此等蠹虫之私,而废强国富民之公,臣……恐九泉之下,无颜见列祖列宗,更愧对天下黎民!”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壮。肃宗看着杜丰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再想起他屡次救社稷于危难,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
“罢了……朕信你。”肃宗疲惫地闭上眼,“新法……依卿所奏推行。然……需稳妥,莫要激起大变。”
“臣,领旨!定当谨慎办理!”杜丰重重叩首。
有了皇帝的再次背书,杜丰不再犹豫。他立刻采取强硬措施:
第一,设立“度支使司”,由刘晏兼任度支使,专门负责两税法的推行和全国财政核算,直接对政事堂负责,绕开可能阳奉阴违的户部某些机构。
第二,派出“巡田黜陟使”,由御史台、刑部及“察事司”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分赴各地,监督清丈田亩,严查抵制新法、隐匿田产的官员和豪强,授予其“先斩后奏”之权。
第三,争取新兴阶层支持。杜丰明确宣布,商税改革将另行制定,且会更为合理,鼓励工商。同时,对于在清丈田亩中积极配合、并无隐匿的中小地主,给予一定税收优惠。此举意在分化反对阵营,争取中间力量。
政事堂的决议和皇帝的旨意迅速颁行天下。刘晏麾下的度支使司开始高效运转,一道道核算指令、税则细则发出;手持尚方宝剑的巡田黜陟使们也纷纷离京,奔赴各方。
然而,杜丰深知,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在地方上掀起。那些盘踞地方多年的豪强士族,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掌控着地方话语权,甚至拥有私人武装(部曲),与地方官吏关系盘根错节。
“告诉凌素雪,”杜丰对亲信吩咐道,“‘察事司’的力量,重点监控河北、江淮、荆襄这几个世家大族聚集、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区域。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串联,他们准备如何抵抗!”
帝国的赋税改革,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广袤的州县乡野间悄然展开。度支使司的算盘与巡田使的刀剑,即将与地方豪强的算盘和私兵,展开一场关乎国运的激烈较量。而杜丰,这位帝国的掌舵人,正冷静地注视着这场席卷全国的浪潮,他知道,唯有劈开这重重阻力,大唐的财政根基方能稳固,中兴大业也才能真正拥有源源不断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