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丰推动两税法的决心,伴随着巡田黜陟使的出京,如同无形的压力,迅速传导至帝国的四肢百骸。然而,新政的利刃首先碰上的,并非松软的泥土,而是盘踞在地方、坚硬无比的顽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块顽石,便矗立在漕运枢纽、豪强云集的汴州。
汴州刺史上官泓,出身关中着姓上官氏,虽非顶尖门阀,但在汴州经营三代,与本地诸多田连阡陌的豪强关系盘根错节,其本人更是朝中某位亲王的女婿。他对于朝廷派来的巡田黜陟使,表面恭敬,实则阳奉阴违。清丈田亩的文书下发月余,进展却极为缓慢,上报的田亩数字与“察事司”暗中调查的结果相差悬殊。
这一日,汴州最大的地主,亦是上官泓的妻舅,赵郡李氏的家主李孝贤,在其雕梁画栋的府邸中设宴,款待上官泓及几位心腹属官。酒过三巡,李孝贤挥退歌姬,面露忧色:“上官使君,朝廷此次派来的黜陟使,油盐不进,日日催促清丈,这可如何是好?我李家那些隐田,若是被清查出来,这赋税……”
上官泓抿了一口酒,冷笑道:“孝贤兄何必担忧?清丈田亩,谈何容易?乡间刁民愚顽,胥吏懈怠,丈量器具不准,天气不佳……理由多的是!他一个京里来的官,人生地不熟,还能翻天不成?拖上一拖,等这阵风头过去,自然不了了之。”
另一名官员也附和道:“使君所言极是。再者,朝廷此举,实乃与民争利,有违圣人之道。我等只需以‘体恤民情’、‘恐生变故’为由,徐徐图之,朝廷那边,自有王爷和诸位朝臣为我们说话。”
他们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行的却是维护自身利益的勾当,企图用拖延战术,将新政消磨于无形。
然而,他们低估了杜丰的决心,也低估了刘晏和巡田黜陟使的手段。
此次派往汴州的巡田黜陟使,名为韩洄,乃是刘晏一手提拔的干吏,精于算计,为人刚直不阿。他抵达汴州后,并未急于与上官泓正面冲突,而是带着几名精于算术和测量的属下,换上便服,深入乡野,亲自核查田亩,走访农户。
在“察事司”暗线的配合下,韩洄很快掌握了大量上官泓与李孝贤等人勾结、阻挠清丈、隐匿田产的证据。更关键的是,他发现了汴州府库账目中的巨大漏洞——历年上缴的赋税,与根据实际田亩估算的应缴数额,相差近三成!这其中巨大的差额,显然流入了上官泓及其党羽的私囊。
韩洄不动声色,将收集到的证据秘密整理,以密信形式,通过“察事司”的渠道,直送长安政事堂杜丰案头。
长安,杜丰看着韩洄送来的厚厚一叠证据,脸色阴沉如水。他早就料到改革会遇阻,却没想到地方官吏的胆大妄为和贪婪至此!这不仅仅是阻挠新政,更是贪腐国帑,蛀空帝国根基!
“上官泓……赵郡李氏……”杜丰眼中寒光闪烁。他知道,若不拿下一个足够分量的“典型”,两税法必将寸步难行。汴州,这块漕运咽喉之地,必须打通!
他立刻做出部署:
1. 明发诏书:以政事堂名义,严辞斥责汴州等地清丈田亩进展迟缓,重申两税法为国策,任何人不得阻挠,违者严惩不贷。此举意在敲山震虎,施加压力。
2. 密令韩洄: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若上官泓等人依旧冥顽不灵,可采取果断措施,必要时,可先拿下首恶,再行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