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长安带着泥土的腥气,司农寺工坊的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水洼,倒映着蒸汽锅冒出的白汽,像一团团流动的棉絮。李杰站在实验室的窗前,手里捏着一张写满化学公式的纸条,指尖在 “硝酸钾” 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纸角都被捻得起了毛边。按照技术迭代的路线,火药该提上日程了,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弄到足够纯度的硝石。这东西在大唐管制极严,既是炼丹的原料,又能入药,想要大批量获取,必须得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大人,盐铁司的批复下来了。” 老张捧着一卷公文快步进来,棉袍下摆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将公文展开在桌上,朱砂印章在宣纸上格外醒目,“您以‘提纯药皂需用硝石’为由申请采购权,户部批了,还说让盐铁司优先供应。小的就说嘛,凭着大人您现在的面子,这点事准成!”
李杰接过公文细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盐铁司掌管着天下盐铁矿产,硝石这种既能入药又能炼丹的东西,本属管控物资,寻常人别说采购,连靠近仓库都难。但他早有准备 —— 前几日特意让工匠用硝石提纯法制了一批 “美白皂”,皂体晶莹剔透,比寻常皂块贵了三倍,在贵族圈里颇受追捧,连长孙皇后都派人来订了两箱。用这个做幌子申请采购权,果然顺理成章。
“让人备车,去盐铁司的仓库。” 李杰将公文折好塞进袖中,又拿起桌上的放大镜 —— 这是他让西市的琉璃匠特制的简易款,镜片磨得不算太光滑,但放大效果足够了。“告诉孙老实,带上三个最可靠的工匠,再备十口空木箱,箱子里装满皂坯做掩护。对了,让他们换上新做的锦袍,别让人看出咱们急着要货。”
老张眼神一动,凑近了些低声问:“大人是要亲自去挑硝石?这活儿让底下人干不就行了?”
“嗯,” 李杰点头,用绸布仔细擦拭着放大镜的镜片,“硝石纯度关乎药皂品质,必须亲自盯着。这美白皂如今是长安的稀罕物,要是因为原料不纯坏了名声,得不偿失。” 他没说的是,这放大镜真正的用途,是检查硝石晶体的纯度 —— 只有那些杂质少、透明度高的硝石,才能做出威力足够的火药。
盐铁司的仓库在长安西市附近,是一座围着高墙的院落,门口守着挎刀的卫兵,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眼神锐利如鹰,来往行人都绕着走。李杰出示公文后,仓库令亲自迎了出来。此人姓刘,是个微胖的中年官员,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肚子挺得像个皮球:“李大人亲临,真是让小库蓬荜生辉。您要的硝石,都在东院堆着呢,刚从陇右运来的新货,品质绝对上乘!”
东院里堆着数十个麻袋,麻袋上印着 “硝石” 二字,角落里还散落着几块晶莹的晶体,在阳光下泛着玻璃般的光泽。刘令搓着手,殷勤地拿起一块递过来:“大人您看,这都是上好的硝石,陇右那边的矿脉出的,纯度高着呢。您闻闻,一点杂味都没有。您要多少?小的让人给您装,保证挑最好的给您!”
李杰蹲下身,拿起一块硝石对着阳光端详,又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晶体结构。他前世在实验室做过无数次硝酸钾提纯实验,对高纯度硝石的质感了如指掌 —— 那些优质的硝石晶体,断面会呈现玻璃光泽,硬度不高,用指甲就能划出痕迹,而且溶解度极好。他将硝石放在指尖捻了捻,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刘令,” 他放下硝石,语气平淡,“这些纯度不够,最多七成。你看这晶体里的杂质,用放大镜都能看清。我要的是九成以上的,无杂质,晶体透亮如冰,溶解后水液清澈无沉淀。”
刘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胖脸上的肉抖了抖:“大人,七成纯度已经是上品了,市面上能找到的硝石,也就这样了。九成的…… 怕是不好找啊。这东西您也知道,挖出来就是这样,想提纯太难了。” 他心里嘀咕,不过是做药皂,用得着这么较真?怕是这位李大人想借机找茬,好克扣些价钱。
“找不到?” 李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我只好写份奏折,说明盐铁司供应的原料纯度不足,影响药皂品质,进而耽误陛下推广惠民皂的政令了。听说最近陛下正为北疆的军饷发愁,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药皂的销路,怕是……”
这话戳中了刘令的软肋。如今李杰因药皂和冻疮膏深得圣宠,连陛下都常在朝会上夸他 “心系民生”,他可不敢拿仕途冒险。刘令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连忙摆手:“别别别,大人您稍等!小的想起了,后院库房里还存着几麻袋‘冰晶硝’,是去年从幽州运来的,据说纯度极高,只是价格…… 比市面上贵三成。当时觉得这价钱太离谱,就没敢入库,一直存着呢。”
“价格不是问题。” 李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带我去看。要是真如你所说,钱不是事儿。要是敢糊弄我……”
“不敢不敢!” 刘令连忙点头哈腰地引路,心里把李杰骂了千百遍,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
后院库房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和霉味,墙角还结着蛛网。刘令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油纸下是一块块巴掌大的晶体,通体透明,像冻住的冰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寒光。李杰拿起一块放在掌心,晶体冰凉刺骨,用放大镜看时,内部几乎没有杂质,断面的光泽如同水晶。他又取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只有纯粹的清凉味,没有丝毫苦涩 —— 这正是他要的高纯度硝石。
“就这些,全要了。” 他当即拍板,“算账吧。”
刘令眉开眼笑,连忙让人过秤。十麻袋硝石足足有五百斤,算下来要支付八十贯钱。老张付账时心疼得直咧嘴,一边数钱一边小声嘀咕:“这破石头也太贵了,够买十车皂坯了……” 李杰却毫不在意 —— 这点投入,比起火药即将带来的变革,根本不值一提。
硝石装车时,李杰特意让工匠把皂坯铺在麻袋上层,码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一车普通货物。离开盐铁司时,他瞥见街角有个穿着灰袍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看款式像是魏王府的物件。他心中冷笑,这些人盯得倒是紧,可惜他们永远猜不到,这车 “药皂原料” 里藏着怎样的杀器。
回到工坊,李杰立刻让孙老实将硝石运往新械坊。新械坊是上个月刚建成的,就在司农寺主工坊的西边,隔着一条小河,名义上是制作皂模和水车零件的地方,实则是他秘密研发武器的基地。坊内有个三丈深的地窖,是他让人用新烧制的青砖砌成的,墙壁用石灰粉刷过,干燥通风,角落里还放着几盆吸湿的草木灰,正是藏硝石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