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宝石被退回后,司农寺平静了几日。工匠们依旧忙着生产药皂和冻疮膏,实验室里的萃取设备日夜运转,薄荷油的清香与当归的药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渭水岸边。
这天清晨,李杰正在工坊查看新式水车的图纸。这是他根据贞观犁的原理改良的,用齿轮传动代替传统的脚踏,据说能节水三成,效率提高一倍。图纸上的水车结构复杂,齿轮的大小、间距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着水流的示意图。
“李大人,晋王殿下驾到!” 门口的守卫高声通报,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
李杰放下图纸,心里咯噔一下 —— 李治?这位未来的唐高宗,此刻还是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少年,怎么会突然来访?他连忙迎出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青衫的少年站在工坊门口,身材单薄,面容清秀,眼睛像小鹿般清澈,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刚出炉的胡饼。
“李大人,冒昧来访,还请恕罪。” 李治拱手笑道,笑容腼腆,像个普通的书生,“听闻大人研制了新式水车,特来请教。”
李杰仔细打量着他,只见他脚上的布鞋沾着泥土,袖口磨出了毛边,看起来确实像来做学问的。但李杰心中警铃大作 —— 史书上说李治 “仁孝”,可能在李承乾与李泰的夹缝中脱颖而出,最终登上皇位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单纯?
“晋王殿下客气了,请进。” 李杰侧身引路,目光落在李治身后的随从身上 —— 那随从看似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显然是个练家子。
李治走进工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蒸汽锅正在轰鸣,工匠们忙着搅拌皂基,远处的空地上,几个工匠正在组装新式水车的木架。“这里可真热闹啊,” 他感慨道,“比东宫的学堂有意思多了。”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些粗浅的工匠活计。” 李杰不动声色地回应,心里却在盘算他的来意。
李治径直走到水车模型前,模型是用松木做的,只有半人高,却五脏俱全。他伸手转动模型上的齿轮,看着叶片随着齿轮转动,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李大人这水车,真的比旧款节水三成?”
“正是。” 李杰拿起一根细木棍,指着模型解释,“你看这齿轮传动,比脚踏更省力;叶片的角度经过计算,能最大限度利用水力;还有这个阀门,能控制水流大小,避免浪费。”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水流从模型的水槽里流过,带动叶片转动,齿轮 “咔嗒” 作响,像个缩小的世界。
李治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还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录着什么。李杰注意到,他记的不仅是水车的原理,还有旁边正在忙碌的工匠的名字 —— 一个叫王二的木匠,正在安装齿轮;一个叫张三的铁匠,正在打造轴销。
“原来如此,” 李治放下纸笔,笑道,“李大人真是奇才,这些看似简单的改动,竟能有这么大的功效。若是推广开来,百姓们可就省了不少力气。”
“殿下过奖了,都是为了农事着想。” 李杰淡淡回应,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 李治哪里是来请教水车的,分明是来摸底的,记下工匠的名字,怕是想日后挖墙脚,或者掌握自己的技术命脉。
两人又聊了些农事,从水车说到贞观犁,从冻疮膏说到草药萃取。李治问得很细,尤其是关于新技术的推广情况、所需的人力物力,都一一打听清楚。李杰则不卑不亢,只说技术层面的事,涉及朝堂、派系的话题,一概以 “不懂” 搪塞过去。
中午时分,李杰留李治在工坊用饭。饭菜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碟炒青菜,一盆羊肉汤。李治吃得很香,还主动给工匠们分胡饼,和他们聊家常,问他们的工钱、家里的情况,看起来平易近人。
“王师傅,这齿轮做得真精细,” 李治对正在吃饭的王木匠笑道,“家里有几口人?孩子多大了?”
王木匠受宠若惊,连忙回答:“回殿下,小人家里有三口人,孩子刚满五岁。”
“真好,” 李治感慨道,“有门手艺,日子就能过得踏实。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李大人说,或者…… 跟我说也行。”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王木匠心里。
李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给李治添了碗汤:“殿下体恤下民,真是百姓之福。”
饭后,李治告辞离去。临走时,他握着李杰的手说:“李大人,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本王佩服。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看着李治的马车消失在渭水岸边,李杰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对旁边的老张说:“看到了吗?两位王爷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张点点头,脸上满是忧虑:“魏王送礼拉拢,晋王亲自来访,这是把咱们当成香饽饽了啊。可咱们就是个搞农务的,哪想掺和这些事。”
“所以更要小心。” 李杰望着远处的长安城,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却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李泰锋芒毕露,李治深藏不露,他们都是冲着太子位来的。咱们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他转身走进实验室,看着里面的萃取设备,眼神坚定:“还是埋头做事为好。咱们研究出的技术,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不是为了给哪个王爷当争权夺利的筹码。”
他拿起薄荷油的萃取记录,在上面写下:“专注技术,远离纷争。” 字迹有力,穿透了纸背。
实验室外,蒸汽锅依旧轰鸣,新式水车的木架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沉默的巨人。渭水的水流淌着,载着药皂和冻疮膏的消息,也载着长安城里看不见的暗流,流向远方。
夜色渐浓,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但在这璀璨的灯火下,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无数颗心在为太子之位而跳动。司农寺的工坊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只有实验室的窗台上,那瓶薄荷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像一个沉默的誓言。
第二天一早,李杰刚到工坊,就接到了李世民的旨意,让他进宫汇报新式水车的进展。他心里明白,这恐怕不是单纯的汇报,更像是李世民对自己的试探。他整理好水车的图纸和数据,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没人知道,在这繁华的表象下,一场围绕太子位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序幕,而他这个只想搞技术的穿越者,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宫门口的侍卫检查了李杰的身份,放行时,一个老侍卫低声说:“李大人,宫里最近不太平,说话做事,多留个心眼。”
李杰点点头,心中感慨 —— 连侍卫都看出了端倪,这长安城里的暗流,怕是已经快要藏不住了。他握紧手中的图纸,大步走进了皇宫,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无论前路如何,他都要守住自己的初心,用知识改变这个时代,而不是被这个时代的纷争所吞噬。
御书房里,李世民正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折,见李杰进来,放下朱笔,笑道:“李杰,听说你研制了新式水车,节水三成?快给朕讲讲。”
李杰躬身行礼,然后展开图纸,详细讲解起来。他尽量只说技术,不提其他,李世民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还提出了几个关于推广的问题。
“很好,” 李世民听完,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这些事,都关乎民生,朕很欣慰。”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最近有人向朕告状,说你拒绝了魏王的好意,还对晋王态度冷淡,可有此事?”
李杰心中一凛,果然是试探。他平静地回答:“回陛下,臣只是个搞农务的,不懂朝堂纷争。魏王的礼物太过贵重,臣不敢收;晋王殿下请教农事,臣已尽力解答。臣只想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李世民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良久,他才笑道:“好一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新式水车尽快推广,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户部。”
“谢陛下。” 李杰躬身退下,走出御书房,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对旁边的长孙无忌说:“你觉得他是真心想远离纷争,还是在观望?”
长孙无忌捋着胡须:“不好说。但此人有大才,且心系百姓,若是能为我所用,是国之幸事。至于皇子之间的争斗,还是不要牵扯他为好。”
李世民点点头:“你说得对。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强迫司农寺参与派系之争,违者严惩。”
长孙无忌躬身应是,心中却明白,这道旨意恐怕很难真正执行 —— 在太子位的诱惑面前,谁又能真正克制呢?
司农寺的工坊里,李杰回来后,立刻召集工匠们,加快新式水车的制作。他知道,只有做出更多实实在在的成绩,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长安城里站稳脚跟。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水流冲击叶片的 “哗哗” 声,工匠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不屈的战歌,在渭水岸边回荡。
远处的长安城里,魏王府和晋王府的灯火依旧亮到深夜,东宫的阴影里,也有人在悄然布局。太子位的争夺,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司农寺的工坊,这座看似远离朝堂的地方,已经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焦点。
李杰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月光下的水车模型,眼神坚定。他知道,前路充满荆棘,但他不会退缩。他要像这水车一样,默默转动,积蓄力量,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不仅要改变大唐的农业和医药,还要在这复杂的权力博弈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