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曲辕表面的水分已经完全沥干,不再往下滴水。它呈现出一种青黑色的光泽,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墨玉,表面光滑而冰凉,散发着冰冷而沉稳的气息。阳光透过工坊的窗户照在曲辕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显得格外耀眼。工匠们都围了过来,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好奇地打量着这根经过淬火的曲辕,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手指忍不住在上面轻轻抚摸,感受着它的坚硬和光滑。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回火。” 李杰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有力,打断了大家的议论。他指着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火炉,那火炉是用耐火砖砌成的,炉膛不大,刚好能容纳下这根曲辕。火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得很旺,但火焰不大,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像一块正在缓慢燃烧的煤炭,散发着温和而持久的热量。“把曲辕放进小火炉里,用微火烘烤,这叫‘回火’,去去火气,不然铁料太脆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断裂,就像晒干的树枝,看着坚硬,一碰就折。”
“回火?” 赵铁匠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像打了个结,“这淬火之后还要回火?我以前淬火之后,都是直接拿出来打磨成型就用了,从没听说过还要回火的。这多费功夫啊,有这个必要吗?”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像一个遇到难题的学生,在他看来,淬火之后的铁料已经足够坚硬,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李杰笑着解释道,他知道这些老工匠们的经验主义很难一下子改变,必须耐心讲解,“淬火能让铁料变硬,这是没错的,但同时也会让它变得很脆,内部会产生很大的应力,就像一根被冻硬的冰棍,看着挺结实,稍微用力一掰就会折断。回火就是要消除这种脆性和内应力,让铁料变得又硬又韧,像一根优质的弹簧一样,既能承受很大的压力,又能在压力消失后恢复原状,这样才能经久耐用。”
赵铁匠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发出 “啪” 的一声轻响,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还是大人懂得多,我以前打出来的铁器,尤其是那些细一些的铁件,总觉得太脆,容易断,有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就会摔出裂纹,原来就是少了回火这一步啊。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李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再次戴上麻布手套,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夹住曲辕的一端,动作轻柔得像在搬运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缓缓将曲辕放进小火炉里,让它平躺在炭火上方的铁架上,避免直接接触炭火,以防局部温度过高。曲辕刚一接触到炉膛里的热气,表面就发出 “噼啪” 的轻响,冒出了一些细小的火星,像一颗颗调皮的星星在黑暗的炉膛里闪烁,很快又熄灭了。
“大家看好了,回火的火候很重要,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李杰一边用铁钳轻轻地翻动着曲辕,确保它受热均匀,一边说道,“要用这种微火慢慢烘烤,就像家里炖肉一样,要用小火慢慢炖,才能入味。这样才能让热量均匀地渗透到铁料内部,一点点消除内应力,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果火太大,就会像把肉炖糊了一样,把铁料的硬度降低,那就白费了之前的淬火功夫;火太小,又起不到回火的作用,铁料还是会很脆。”
他守在炉边,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自己的阵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火炉里的曲辕,瞳孔里映着炉膛里暗红色的火光。他时不时地用铁钳将曲辕翻动一下,调整它的位置,确保曲辕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均匀受热,无论是平直的部分还是弯曲的角落,都能得到恰到好处的烘烤。炉膛里的温度虽然不如熔炉那么高,但长时间守在旁边,也让人酷热难耐,他的脸上很快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像撒了一层细小的珍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但他丝毫没有在意,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回火的过程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根正在回火的曲辕。
工匠们也都围在火炉旁,静静地看着,没有人说话,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扰到这个神圣的过程。工坊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 “噼啪” 声,像远处传来的鞭炮声,还有李杰用铁钳翻动曲辕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影慢慢移动,像一个无声的时钟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回火的时间也很关键,” 李杰一边观察着曲辕的变化,一边解释道,“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太短了,热量还没渗透到铁料内部,起不到消除脆性的作用,等于白做;太长了,又会让铁料的硬度降低,失去淬火的意义,就像把已经冻硬的冰棍又放在常温下化了,变得软塌塌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密切观察着曲辕的颜色变化。曲辕在微火的烘烤下,表面的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青黑色慢慢变成了深褐色,然后又变成了暗红色,像夕阳的颜色,温暖而柔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刺眼。
“要烤到这种暗红色,像夕阳的颜色,这时候的火候就差不多了。” 李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满意。他用铁钳轻轻夹起曲辕的一端,仔细地观察着它的颜色,确保每一个部分都达到了理想的状态,没有任何一处颜色过深或过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流淌。一个时辰过去了,炉膛里的炭火依旧保持着稳定的微火,曲辕在火中安静地躺着,颜色越来越均匀。工匠们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在旁边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这回火也太费时间了吧,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好?” 一个年轻的工匠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他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是啊,我打一具旧犁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这都够我打半副农具了。” 另一个工匠附和道,他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满,觉得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不知道这回火到底有没有用,别是白费功夫吧。” 还有人小声嘀咕着,眼神里充满了怀疑。